我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书房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谁?谁在说话?”我高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难道是幻听?
也是,这几天不眠不休,又悲伤过度,出现幻觉也正常。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自嘲地笑了笑。林静啊林静,你都快魔怔了。
我将画好的画挂在墙上,又铺开一张新的宣纸。
这一次,我想画我们成亲时的样子。
我家的家境其实比苏芸家要好上不少,父亲是当朝的翰林学士,也算书香门第。而苏芸的父亲只是一介武夫,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我们的婚事,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
“胡闹!”父亲把惊堂木拍得山响,“我林家的媳妇,岂能是一个舞刀弄枪、不知礼数的野丫头!我不同意!”
“父亲,苏芸她不是野丫头,她……”
“你闭嘴!你要是敢娶她,就别认我这个爹!”
那是我第一次跟父亲顶嘴,也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我至今还记得,苏芸当时就站在我身边,她握着我的手,掌心全是汗。她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我因为她而跟家人闹翻。
“林静,要不……就算了吧。”她低声说。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不算。”我说,“这辈子,我非你不娶。”
后来,我们还是成亲了。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我们就请了几个江湖上的朋友,在镇上最好的酒楼摆了两桌。
她脱下了劲装,换上了一身红嫁衣。没有凤冠霞帔,就是最简单的款式,却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
我掀开她的盖头,看见她那张英气的脸上,难得地染上了几分羞涩。
“呆子,看什么呢?”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嗔怪道。
我笑着说:“看我的新娘子,真好看。”
洞房花烛夜,我们没有喝交杯酒,而是坐在桌边,她擦拭着她的剑,我研着我的墨。
“林静,”她突然开口,“娶我,委屈你了。”
“说什么傻话。”我从身后抱住她,“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可我给不了你安稳日子。”她叹了口气,“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在刀口上舔血的。你跟着我,只会担惊受怕。”
“我不怕。”我吻了吻她的发顶,“你在外面行侠仗义,我就在家里为你作画。等你老了,舞不动剑了,我就把你的故事画成一本画册,讲给我们的孙子孙女听。”
她转过身,眼眶红红地看着我。
“林静,你真好。”
……
回忆如同一幅幅展开的画卷,在我脑海中清晰上演。我手中的“青芸”笔也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纸上行云流水。
新嫁娘羞涩的眉眼,洞房里温馨的烛光,她擦拭宝剑时专注的神情,我从身后拥抱她时,她微微僵硬又慢慢放松的身体……
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画作完成,我放下笔,久久地凝视着画中相拥的两个人。
“原来……你都记得……”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这次我听得很清楚,声音就来自我的手边,来自那支“青芸”笔。
我猛地低头,只见那玉色的笔杆上,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
“谁?你是谁?”我握紧了笔,声音都有些颤抖。
光晕闪烁了几下,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初生的懵懂和好奇。
“我……我不知道我是谁。”
“那你为什么会说话?”
“我……我只是看着你画画,听着你想的事情,就……就会了。”
我呆住了。
一支笔,诞生了灵智?
是因为这笔锋,是用苏芸的头发做的吗?是她身为上仙的仙气,沾染了这凡物,才让它生出了灵性?
“你……你能出来吗?”我试探着问道。
“出来?”那个声音很困惑,“我……我出不来。我就在这里。”
青色的光晕又闪了闪,仿佛在回应我。
我盯着那支笔,心中百感交集。
是苏芸吗?不,苏芸已经飞升了,她怎么会寄托在一支笔里。
可如果不是她,又怎么会拥有她的声音,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
“你……”我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还记得……苏芸吗?”
“苏芸……”笔里的声音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记得……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笑起来很好看。她喜欢练剑,也喜欢……吃你做的桂花糕。”
我的心猛地一抽。
这些,都是我和苏芸之间最私密的记忆。除了我们两个人,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逼问。
青色的光晕剧烈地闪烁起来,那个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慌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有意识,就在这里了。我的脑子里,全都是你和她的画面。你开心,我好像也开心。你难过,我这里……也跟着难受。”
它顿了顿,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说:“你……你能给我取个名字吗?”
取个名字?
我看着手中的“青芸”笔,又看了看墙上那一幅幅关于苏芸的画。
这笔,因她而生。这灵,因画而醒。
“就叫你……墨心吧。”我说。
墨水的心。
“墨心……”它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青色的光晕渐渐稳定下来,透出一股喜悦的情绪,“我有名字了……我叫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