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下午三点,门铃响了。
是快递。一个很大的纸箱,寄件人信息是空白的。
顾言把箱子搬进来,苏晚拆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玩偶,有信件,也有更糟糕的。
一个破旧的洋娃娃,脸上被红色的笔涂得乱七八糟,脖子上套着粗糙的麻绳。一封信,打开是打印的字:「骗子,去死」。还有一盒已经腐坏的食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苏晚的脸色瞬间惨白。
顾言立刻把箱子盖上,拿到门外。回来时,他看见苏晚蹲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
“没事了。”他蹲下来,抱住她,“没事了。”
“怎么会这样……”苏晚的声音在抖,“他们怎么会寄到家里来……地址是怎么泄露的……”
顾言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的住址可能已经不安全了。
就在这时,顾言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幼儿园老师。
“顾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老师的声音有些为难,“今天下午,晚晚在幼儿园……被其他小朋友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顾言的心一紧:“说什么了?”
“有孩子说……说晚晚的妈妈是骗子,说晚晚是私生女……”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小,“晚晚哭得很厉害,我们安抚了很久。您看,是不是先接她回家休息几天?”
“……好,我现在去接她。”
挂断电话,顾言看向苏晚。她显然听到了对话内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我去接晚晚。”顾言说。
“我也去。”苏晚挣扎着要站起来。
“你留在家里。”顾言按住她的肩,“现在外面可能有记者,你不能露面。”
苏晚还想坚持,但顾言的眼神很坚定:“相信我,我会把晚晚安全带回来。”
他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苏晚一眼。她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失去了所有的盔甲。
那一刻,顾言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住了。
四十分钟后,顾言带着晚晚回来了。
小姑娘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一进门就扑进苏晚怀里,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妈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说……说妈妈不要我们了……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苏晚紧紧抱住女儿,眼泪夺眶而出:“不是的,晚晚不是……妈妈最爱你了,爸爸也最爱你,我们永远不会不要你……”
“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那么说……”晚晚抬起泪眼,“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晚晚没有做错任何事。”苏晚擦去女儿的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顾言站在一旁,看着妻女相拥哭泣的画面,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裂开了。
五年来,他一直告诉自己,隐婚是必要的牺牲,是对苏晚事业的支持,是对家庭的保护。他理性地分析利弊,包容地接受所有的不便,甚至说服自己这是一种更深沉的爱。
但此刻,看着女儿被伤害后的眼泪,看着妻子崩溃的愧疚,他突然觉得,那些理性,那些包容,那些深沉——全都毫无意义。
他们到底在保护什么?一个完美的人设?一份成功的事业?还是一份不敢见光的幸福?
“苏晚。”顾言开口,声音沙哑。
苏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顾言走过去,蹲在她们面前。他先摸了摸晚晚的头:“晚晚,爸爸和妈妈有话要说,你先回房间玩一会儿,好不好?”
晚晚乖巧地点点头,抱着妈妈又蹭了蹭,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儿童房。
顾言关上门,走回客厅。
苏晚还坐在地板上,他也在她面前坐下,两人面对面,像两个疲惫的旅人。
“我刚才去接晚晚的时候,”顾言缓缓开口,“在幼儿园门口,有几个家长在指指点点。我听到他们说,‘就是那个孩子的爸爸,娶了个大明星,现在好了,全家都成笑话了’。”
苏晚的嘴唇颤抖:“对不起……”
“我不是要听你说对不起。”顾言握住她的手,“我是想告诉你,这五年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你结婚,生下晚晚,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他停顿,深深地看着她:“但我也必须承认,我累了。累的不是隐婚本身,而是我们好像永远在道歉,永远在躲藏,永远在为了某个遥远的‘未来’而牺牲‘现在’。”
苏晚的眼泪又流下来:“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顾言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你不知道每次家长会,老师问‘晚晚妈妈怎么不来’时,我心里有多难受。你不知道晚晚生病发烧,你在外地拍戏,我一个人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时,有多想你。你不知道我们结婚五周年那天,你因为剧组临时加戏没能回家,我一个人对着蛋糕坐到天亮时,有多孤独。”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要把五年的委屈全部倒出来。
苏晚怔怔地看着他,像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她一直以为顾言是理解她的,是支持她的,是从不抱怨的。她忘了,理解和支持的背后,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疼,也会累。
“对不起……”她重复着,却觉得这个词如此苍白。
“苏晚,”顾言捧起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我要的不是道歉。我要的是,从今天起,我们不再躲了。无论多难,无论会失去什么,我们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可以吗?”
苏晚透过泪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镜后面,眼睛红红的,有疲惫,有委屈,但也有从未动摇的坚定。
她想起颁奖礼上那句言不由衷的“谢谢所有家人”,想起晚晚说想去海洋馆时的小心翼翼,想起无数个深夜回家时看到的那盏等待的灯。
然后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阳台,他第一次吻她时,在她耳边说:“我会等你,等你能坦然爱我的那一天。”
她已经让他等了五年。
够久了。
“好。”她开口,声音哽咽但清晰,“我们不再躲了。”
顾言的眼睛亮了,像有星光重新燃起。
就在这时,苏晚的手机响了。是林薇,发来一条消息:「王总下了最后通牒,六点前必须回复。我刚得到一个消息,有一家权威媒体愿意做深度访谈,但条件是你必须完全坦诚。我推了,但如果你真的决定……这是联系方式。」
后面附着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李锐,知名谈话节目主持人,以深度、温和、富有共情力著称。
苏晚把手机递给顾言看。
两人对视一眼。
“你想好了吗?”顾言问,“上了那个访谈,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苏晚看着屏幕上“李锐”两个字,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
“想好了。”她说,“与其让别人编造我们的故事,不如我们自己来说。”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您好,我是李锐。”
“***您好,我是苏晚。”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坚定,“关于访谈的事……我们愿意参加。但有两个条件。”
“您说。”
“第一,我的丈夫和女儿也会在场。第二,我们不设剧本,不问预设问题,只讲述真实的故事。”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然后李锐笑了:“这正是我希望的访谈。时间地点我来安排,会确保绝对私密和安全。”
“谢谢。”
挂断电话,苏晚看向顾言。窗外,夕阳正在西沉,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把整个客厅染成温暖的橙色。
暴风雨或许还未过去,但至少此刻,他们握紧了彼此的手。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沈静——顾言的母亲,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里滚动播放的“影后苏晚隐婚生子”的报道,脸色铁青。
她的手边,放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顾言还是个少年,站在她和丈夫中间,笑容灿烂。
她拿起手机,找到了儿子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
最终,她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