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灰烬里爬出来的活阎王彻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子,从灶房破旧的门缝里灌进来,
吹得炉火明灭不定。"噗——"一声闷响,陈嬷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她双目圆睁,嘴角淌出粘稠的黑血,
**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诡异的青紫色。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一股尸体特有的腐臭便弥漫开来,浓烈得令人作呕。周围几个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
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寒夜。"疫病!是疫病!"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尚宫局的内监孙得福带着人匆匆赶来,他只扫了一眼地上僵硬发臭的尸身,便捏着鼻子,
尖着嗓子厉声下令:"都给我闭嘴!什么疫病,不过是急症暴毙!来人,立刻拖出去,
浇上火油,烧了!此事谁也不许多说半个字,否则一并论处!"众人噤若寒蝉,
无人敢再言语。在所有人惊惧后退时,只有苏镜雪一动不动。她蹲在陈嬷嬷身旁,
目光冷静得像一块寒冰。她的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死者唇角的黑色污渍,指腹轻轻一捻,
随即凑到鼻尖微不可察地嗅了嗅。是"青骨散"。这个味道,她死都不会忘记。三年前,
她的姑姑,曾经尚宫局最有权势的掌事,就是用这种毒处置了一个告密的宫女。
那宫女死状与陈嬷嬷一般无二,死后尸身青黑,状如疫病,连最有经验的太医都验不出端倪。
姑姑曾告诫她,青骨散是宫里最阴狠的灭口手段,无药可解,见血封喉。
苏镜雪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明白了,陈嬷嬷不是病死,是被人灭口。而她,
作为姑姑失势后唯一留在宫里、知晓内情的传人,就是下一个目标!
孙得福的催促声尖锐刺耳,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抬起尸体。苏镜雪垂下眼帘,
借着整理陈嬷嬷遗物的姿势,
飞快地从那僵硬的袖管里摸出了一样东西——半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
糕点已经冻得硬邦邦的。她不动声色,顺手将它塞进了墙角装炭灰的布袋里。
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昨日傍晚的画面。御膳房破天荒地赏了灶房一桶"恩粥",
说是贵人吃剩下的。当时,平日里最是谨小慎微的陈嬷嬷,捧着那碗温热的甜粥,
笑得满脸褶子:"老婆子在宫里熬了一辈子,总算也尝到上头的甜头了。"那碗粥有问题!
苏镜雪心脏狂跳,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她趁着众人忙乱,
悄无声息地溜到后院的残膳回收处。寒风凛冽,馊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她忍着恶心,
逐一翻检今日各处送来的残羹冷炙。终于,她在属于灶房的木桶底部,
找到了那只赏粥的白瓷碗。碗底还剩一点点粥渍,在昏暗的火光下,
她清晰地看到一层微量的银灰色粉末附着在粥渍的油光上。就是它!青骨散无色无味,
唯独遇油脂会呈现出独特的银灰色。毒,来自御膳房。可御膳房那帮见风使舵的家伙,
绝不敢无故对尚宫局的人下死手。背后,一定有一个他们得罪不起的指使者。
苏镜雪的后背渗出层层冷汗。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指望任何人。在这深宫里,
唯一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见到天、能将这天捅破的机会!
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尚宫局的故纸堆里,疯狂翻找着那些积满灰尘的旧档。终于,
在一本几乎被虫蛀烂的《内宫仪典》角落,她找到了一条早已废止的规矩:每逢寒冬腊月,
若帝王巡夜至西六宫,烧灶房需备驱寒姜茶以待圣前。这条规矩,已有十年未曾施行。
但苏镜雪知道,当今的皇帝萧彻,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每逢心烦意乱,
便会独自巡视宫闱。而今日,正是西六宫周贵人承宠的日子,按例,皇帝会来。
这就是她唯一的机会!苏镜雪立刻动手。她取来最好的老姜,用炭火细细煨烤,再配上红糖,
熬制一碗辛辣滚烫的姜茶。在熬煮的最后,她从自己贴身藏着的药包里,
捻出几不可见的一点粉末,弹入沸腾的茶水中。这不是解药,而是"解毒引子"。
是姑姑留下的秘方,由数种极为罕见的草药配伍而成,本身无毒,
却能与青骨散产生奇妙的反应,延缓其三日内的致命发作,但又不会引起任何察觉。
这是一场豪赌。若皇帝没有饮下,她便万事皆休;若皇帝饮下后无事,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但倘若……倘若皇帝的身体对这"引子"产生了她预料中的反应,
那便是她通往天颜的唯一路径!做完这一切,她将那包着毒粥样本的油纸用布裹了七八层,
小心翼翼地深埋进那只装满炭灰的布袋底层。炭灰能完美掩盖所有气味,是最好的藏匿之所。
万事俱备,只欠天命。三更天的梆子声幽幽传来,寒意更甚。一队微弱的灯火由远及近,
銮驾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萧彻果然来了。他身着一袭玄色常服,
面色比这冬夜的雪还要苍白几分,步履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身边的随行太监揣着手,
不住地打着哈欠,低声催促着:"陛下,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宫吧。
"苏镜雪与一众宫人跪在路边迎驾。在所有人将头埋得低低的时刻,
她双手高高捧起那碗滚烫的姜茶,声音在寒风中清晰而轻柔:"灶房粗茶,不敢称贡,
唯愿陛下驱寒。"萧彻的脚步顿住,他本无心在此逗留,正欲摆手推拒,
目光却无意中落在了那双捧茶的手上。那是一双女子的手,却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
指尖布满冻裂的血口子,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渗出的血珠宛如点点红梅。再往上看,
她被洗得发白的衣袖上,还有几处被炉火燎出的焦痕。不知为何,萧彻心中微微一动,
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碗姜茶,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流滑入腹中,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没有多言,放下茶碗,便继续前行。当夜,萧彻回到寝宫后不久,变故陡生!
他只觉心口处传来一阵猛烈的绞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死死攥住他的心脏。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他眼前发黑,险些从龙椅上栽倒。太医院灯火通明,太医们跪了一地,
个个面如死灰,却束手无策。他们只诊断出是"心疾骤发,气血攻心",
开出的方子却如石沉大海,毫无用处。无人知晓,
萧彻常年被太后以"安神汤"为名暗中下毒,体内早已积毒甚深,
对任何外来毒素都极为敏感。苏镜雪那微乎其微的"解毒引子",
竟如同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瞬间激起了他体内积毒的剧烈反噬!就在阖宫大乱之际,
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了养心殿外。"奴婢苏镜雪,尚宫局烧火宫女,
有民间偏方或可缓解陛下急症,求见天颜!"殿内,萧彻靠在软枕上,剧痛让他脸色惨白,
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他听着外面的禀报,挥了挥手。苏镜雪提着那个沉甸甸的炭灰袋,
一步步走进这金碧辉煌、却也冰冷刺骨的大殿。她跪倒在地,没有提什么偏方,
而是从炭袋底层,捧出了那份用油纸包裹的毒粥样本。"启禀陛下,陈嬷嬷并非染疫暴毙,
而是中毒身亡。此毒名为青骨散,三日内发作,死状如疫,乃宫中专用于灭口的阴毒之物。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奴婢不敢求活,只求陛下恩准三日之限,
让奴婢查**相,还陈嬷嬷一个公道!"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盯着地上这个不起眼的宫女,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和冷意:"你不为自己求一条生路,反倒要为一个死人查案?
"苏镜雪缓缓抬起头,迎上那审视的目光,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却又藏着冰刃般的锋芒:"若真相不容于世,查不清黑白,奴婢活着,
与死了的陈嬷嬷又有何异?死亦无憾。"他眸光骤然冷冽,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缓缓收紧。
多少年了,跪在他面前的人,要么谄媚,要么恐惧,这还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亮出利爪,
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的人。有意思。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准你三日。
"2三日生死局,她把皇帝当药引三日之期,如悬顶之剑。苏镜雪回到阴暗潮湿的烧灶房,
面无表情地走到墙角,扒开半人高的炭袋,从最深处摸出那个油纸包裹。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小撮已经凝固的粥样。她没有声张,只借着灶膛里未熄的余温,
小心翼翼地将粥样放在一块瓦片上烘烤。油脂被烤干,水分蒸发,
一点点微亮的银灰色结晶在昏暗的火光下析出,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银灰结晶……苏镜雪闭上眼,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一本厚重的手抄本——《毒物禁录》。
那是前姑姑临死前夜,咳着血,逼她一字不差背下的三百七十二条禁方。每一条,
都对应着一种阴诡的杀人手段。"青骨散,色白无味,入水即溶,唯遇油脂烘烤,
可见银灰……"记忆清晰如昨。而让青骨散真正发挥致命毒性的,
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药引——寒铁粉。寒铁,边关苦寒之地特产,用于锻造破甲箭头,
坚硬无比。宫中绝无此物,唯有御药房的"北库",常年储存着从边关战场回收的箭头碎屑,
以备不时之需。而掌管北库钥匙的,只有一人——御药房掌事太医,李时安。
线索在脑中瞬间串联成线。萧彻不让她查卷宗,不让她传人证,
就是要看她如何在这绝境之中,撕开一张天罗地网。她将那片沾染了银灰结晶的瓦片敲碎,
混入一捧普通的灶灰之中,装进一个专用的回收筐。随后,她端着筐子,平静地走向御药房。
"李太医,"她恭敬地对正在清点药材的李时安行礼,"烧灶房积了些炭末,
尚宫局的周大人说,送来御药房制些清火的炭丸,也算物尽其用。"李时安眼皮都未抬一下,
只不耐烦地挥挥手:"放那儿吧。"苏镜雪依言放下,转身离去,
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鱼饵已下,就看鱼儿何时上钩。当夜,三更天。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贴在御药房值房的窗下。苏镜雪屏息凝神,
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响动。果不其然,李时安上钩了。他在清点回收物时,
敏锐地察觉到了炭末中那不同寻常的金属光泽。一番私下化验,
结果让他魂飞魄散——青骨散!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官服。他很清楚,这东西一旦查出来,
牵连的绝不止他一人。他慌忙翻出近几日的《炭料入库簿》,
想要将这批炭末的记录彻底销毁。就在此刻,远处传来夜巡太监换岗的梆子声。
这是苏镜雪等待已久的时机。趁着李时安分神的一刹那,她如狸猫般翻窗而入,
动作迅捷无声。李时安正埋头用药水涂抹账簿上的字迹,完全没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苏镜雪指尖蘸着一抹极细的朱砂,在那本账簿不起眼的页脚处,轻轻一划。
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转瞬即逝。这是尚宫局早已废除的旧规,
一种名为"疑毒留记"的暗号。一旦被发现,便是掌管人渎职的铁证。她不求当场揭发,
她要的,是这颗埋下的雷,在最关键的时刻,炸个天翻地覆。做完这一切,她悄然退走,
深藏于夜色之中。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尚宫周玉芳的传唤便到了。尚宫局正殿内,
周玉芳端坐主位,神色温婉,语气里却透着居高临下的怜悯:"镜雪啊,
陈嬷嬷的事我听说了,乃是染了疫病,不幸身故。你与她主仆一场,也莫要太过伤心了。
"话音未落,她便示意身边的宫女呈上一份早已备好的"自白书"。苏镜雪垂眸看去,
纸上竟是伪造的陈嬷嬷临终笔录,字字句句都在说自己是因偷食御膳房的残羹冷炙,
不慎染病,与旁人无尤,请尚宫局不必追查。好一招颠倒黑白,死无对证。
周玉芳的笑意更深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在这上面签字画押,
就当是替陈嬷嬷了却一桩心事。此后,你便回烧灶房安分度日,我保你在这宫里,活命无忧。
"这是威胁,也是最后的通牒。苏镜雪跪在地上,伸出双手去接那份文书,
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被吓破了胆。然而,就在她翻阅纸张,
指尖看似无意划过页面的瞬间,一粒比米粒还小的香丸,
被她用指甲悄无声息地弹入周玉芳手边的茶盏中。哑香,无色无味,入水即化。
唯能让服用者在申时三刻之后,喉头麻痹,短暂失声。
这是前姑姑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嘴硬的犯妇,在审讯最关键时,打断她们狡辩的秘法。周玉芳,
你的戏,该落幕了。3哑药未冷,她反手塞了颗毒丸当日下午,申时。尚宫局例行**。
所有管事嬷嬷、宫女尽皆在列。周玉芳清了清嗓子,
正准备当众宣布"陈嬷嬷病故"的调查结果,顺便逼迫苏镜雪当场认下那份伪造的自白书,
永绝后患。可她刚一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一团棉花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呃……呃……"她脸色骤变,惊怒交加,猛地拍案而起。殿内众人不明所以,
纷纷投来惊疑的目光。就在这片骚动中,苏镜雪缓步从队列中走出,神情平静,
目光却锐利如刀。她手中捧着一份自己连夜整理好的《残膳比对录》,声音清朗,
响彻整个大殿:"启禀诸位大人,奴婢三日查案,已毕!陈嬷嬷所食赏粥,
内含奇毒'青骨散'。此毒需以'寒铁粉'为引,而宫中寒铁粉,唯有御药房北库可出!
今有毒杀陈嬷嬷的灶灰炭末为证,御药房《炭料入库簿》有朱砂暗记为凭!李时安,李太医,
你可敢出来与我对质?"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如纸的李时安身上。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下意识地望向主位上的周玉芳求救。然而,他只看到周玉芳张着嘴,满脸通红,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惊恐绝望的模样,仿佛瞬间坠入冰窟!苏镜雪冷冷地盯着他,
步步紧逼:"若李太医不愿说,那便由奴婢代为陈情——三日前戌时,
有人持尚宫局正使印信,从北库支取寒铁粉三钱。账簿上的签押人,正是周玉芳,周大人!
"话音落,她从袖中滑出一张薄薄的拓印纸,高高举起。上面,赫然是一个清晰的印信摹本!
"此印信摹本,乃奴婢从周大人值房废弃的灶灰中所拓。周大人用印之后,为销毁痕迹,
将沾染了印泥的废纸投入火盆,却不知,水能覆舟,火亦能留痕!"铁证如山!
李时安彻底崩溃,瘫软在地。周玉芳指着苏镜雪,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却只能发出徒劳的"嗬嗬"声。就在此时,
殿外传来一声沉稳的通报:"皇上驾到——"众***惊,慌忙跪地迎接。
只见萧彻一身玄色龙袍,缓步而入,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路过,
淡淡开口:"朕听闻尚宫局有宫人中毒,心中不安,特来探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
掠过跪在地上失声的周玉芳,瘫软如泥的李时安,最后,
落在了那个身形纤弱却脊背挺直的宫女身上。她低头垂眸,恭顺无比,
仿佛刚才那番***万钧的指控与她无关。可萧彻知道,这盘棋,从开始到终局,
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内。他缓缓在主位坐下,只问了一句,仿佛是对着空气发问:"证据,
确凿?"苏镜雪抬首,目光清冷,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奴婢所呈之物,所言之事,
皆可查验。""好。"萧彻点了点头,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周玉芳,
玩忽职守,谋害宫人,革职,下狱。李时安,私藏禁药,恐涉通敌,押送刑司,严加审问。
"话音刚落,殿外甲胄碰撞之声大作,一队禁军涌入,将早已魂不附体的两人拖了下去。
一场惊天风波,就此雷厉风行地了结。萧彻起身离殿,在经过苏镜雪身侧时,
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一枚通体温润的青玉令牌,悄无声息地从他袖中滑落,
正好掉在她身前的地面上。那是尚宫局副使的印信。夜深人静,烧灶房依旧是那个烧灶房。
苏镜雪独坐灶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凉的青玉令牌。火光跳跃,映着她沉静的侧脸。
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她没有回头,便知来人是谁。萧彻缓步而入,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这片狭小的空间。他手中,竟也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这一碗,
"他将姜茶放在她手边,声音低沉,"是你该得的。"苏镜雪怔住了。他却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赞赏:"三日破局,釜底抽薪。你没去查朕的毒,
却用朕中毒这件事本身做引子,逼出了一条藏在宫里的毒蛇。苏镜雪,
朕欠你一句——干得漂亮。"4钟声裂局,她把死局走成先手棋死寂,御书房内针落可闻。
那支钉入紫檀木梁的青骨尾羽箭,箭尾的墨绿色羽毛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仿佛地狱使者的信物。萧彻的目光从箭上移开,落在苏镜雪脸上。
她的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窗外飞来的不是夺命的利器,而是一只寻常的夜鸟。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萧彻眼底的赞赏又深了几分。他没有唤禁军,
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提高半分,只是缓步走到窗边,
指尖轻轻拂过窗棂上被箭矢划开的细微裂痕,声线平稳:"禁军巡防换岗,恰在半刻钟前。
对方算准了时机,也算准了你的计划会在此刻收网。这一箭,是冲着你来的警告。""不,
"苏镜雪摇头,眸光清冽如雪,"这不是警告,是灭口。他们要灭的不是我这个人,
而是我可能找到的东西。"她抬起手,指尖摩挲着那枚青玉令牌,"周玉芳和李时安,
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卒子。"萧彻转身,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流动。他走到她面前,
目光灼灼:"那枚青玉令牌。"他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苏镜雪心中微惊,
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也知道令牌的秘密?""朕不知道它的全部秘密,但朕知道,
那是前任尚宫局掌事留下的遗物。她侍奉母后二十年,知道的太多了。
"萧彻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母后和镇国公府,总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令牌上的残字,'……藏于北库寒铁匣,钥在……',
你可有头绪?"苏镜雪坦然迎上他的视线,从怀中取出那枚令牌,递了过去:"臣女愚钝,
只解出前半句。北库由李时安掌管,如今他人赃并获,正是我们进入的最好时机。
至于那把钥匙……"萧彻接过玉牌,指腹摩挲着那半行细如发丝的刻痕,
忽然低笑一声:"她倒是聪明。真正的钥匙,从来不是一把锁。'钥在'后面,
应该是一个'心'字。""心?"苏镜雪蹙眉。"对,人心。"萧彻将玉牌放回她掌心,
"没有实体钥匙,需两人同时将手按在锁上,心跳频率、血液流速相近,方可开启。
而能打开那把锁的两个人,除了她自己,普天之下,便只有朕和母后。"苏镜雪瞬间明白了。
前姑姑这是布下了一个死局!她若想开启,必须借助太后或皇帝的力量。而太后是她的敌人,
那么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向皇帝萧彻彻底坦白,寻求合作。这是一份投名状,也是一道考验。
"她信你。"苏镜雪轻声道。"她信的不是朕,是这大晏的江山。"萧彻眸色沉沉,
当机立断,"走,去北库。他们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给我们留下太多时间。"夜色如墨,
皇宫深处,北库的大门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这里是皇宫最阴冷的地方,
常年存放着兵刃、甲胄和一些见不得光的"证物",守卫森严。然而,
当萧彻带着苏镜雪和一名身形如铁塔般的禁军统领高湛出现在门口时,所有守卫尽皆跪伏。
皇帝亲临,无人敢拦。李时安已被收押,接管北库的太监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层层门锁。
一股混杂着铁锈和尘埃的寒气扑面而来。北库之内,架分百列,森然有序。萧彻无需指引,
径直走向最深处的一间密室。密室中央,一个半人高的玄铁箱笼静静矗立,
箱体上布满繁复的纹路,正中是一块光滑如镜的圆形锁盘,没有任何钥匙孔。这便是寒铁匣。
"陛下……"高湛上前一步,面露警惕。萧彻摆手,示意他退下。他看向苏镜雪,
目光深邃:"准备好了吗?这里面的东西,一旦现世,便是滔天巨浪。"苏镜雪深吸一口气,
郑重点头。她知道,这不仅是为前姑姑复仇,
更是掀开盘踞在朝堂之上数十年毒瘤的唯一机会。萧彻不再多言,
率先将右手掌心按在了锁盘的左侧。苏镜雪随即上前,将自己的手按在了右侧。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仿佛能冻结血液。苏镜雪凝神静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锁盘毫无反应。她的心跳,终究与这位九五之尊相差甚远。
就在她心头微沉之际,萧彻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之力:"别急,
想着你最想做成的事,想着你为何而来。"为何而来?为了沉冤得雪的姑姑,
为了那些枉死的宫人,为了拨开这宫闱的重重黑幕,让光明重现……她的心念变得无比坚定,
呼吸也随之变得悠长而平稳。奇迹般地,她感觉到掌下的锁盘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咔嚓——一声轻响,如同冰层破裂。同心锁应声而开,玄铁匣盖缓缓向上弹起一道缝隙。
一股陈旧的纸墨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药草香气,从匣中逸散而出。高湛立刻上前,
合力将沉重的匣盖完全打开。只见匣内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本厚厚的册子,封皮皆为深褐色,
上面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年份,从萧彻登基前十年,一直到去年。苏镜雪取过最上面的一本,
翻开。入目第一页,便让她瞳孔骤缩。"元启十五年,秋。镇国公密调'青骨尾羽'三百支,
私入北境,换回赤金五万两,经由沈家钱庄,入太后私库。""元启十六年,春。
太后赐'哑香'于废妃赵氏,李时安奉命经手,事后得赏银千两,晋御药房主事。"一笔笔,
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金额,清晰无比。这哪里是私密账目,
这分明是一部延续了二十年的罪证录!从贩卖军械,到干预朝政,再到残害后宫,桩桩件件,
触目惊心!萧彻的脸色已经冷如寒冰,他翻看着另一本账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早就怀疑母后与镇国公府勾连,却没想到,他们的罪恶竟已深入骨髓,动摇国本!
就在此时,苏镜雪敏锐地听到北库之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那不是禁军巡逻的整齐步伐,而是高手刻意压制的潜行之声。她猛地抬头,与萧彻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皆是了然。鱼,终于按捺不住,要来抢夺这致命的证据了!"高湛!
"萧彻沉声喝道。"末将在!"高湛瞬间拔出腰间佩刀,护在二人身前。几乎在同时,
北库的大门被人从外猛地撞开!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如潮水般涌入,他们手中持的,
竟是清一色的军用制式弩箭!而在这些人身后,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文士缓缓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