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开水从壶里倾泻而出。
不偏不倚,尽数浇在了保姆李姨的手背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别墅午后的宁静。
林未脑子一片空白,手里还维持着倒水的姿势,眼睁睁看着李姨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泡。
她慌了神,下意识地想去扶她。
“李姨!你怎么样?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叫救护车!”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李姨,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开。
林未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冰冷的琉璃台上,腰侧传来一阵剧痛。
她抬起头,撞进一双盛满怒火与厌恶的眼眸里。
是她的哥哥,林澈。
“林未!你又在发什么疯!”
林澈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冲到李姨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被烫伤的手,满眼都是焦急和心疼。
“李姨,忍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那副紧张的模样,仿佛被烫伤的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林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想解释。
“哥,我不是故意的,是李姨她……”
“你闭嘴!”
林澈猛地回头,眼神冷得像冰刀,“不是故意的?你当我是瞎子吗?水壶就在你手里,不是你还能是谁?”
另一个温润却同样冰冷的声音响起。
“阿澈,你别急,先送李姨去医院,别耽误了。”
是江屿。
她的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也是她喜欢了十年的人。
此刻,江屿正站在林澈身边,眉头紧锁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关心,只有全然的失望和责备。
“小小,你怎么能这么做?李姨在我们两家做了快十年了,她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
林未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她没忘。
李姨对她很好,好到让她甚至觉得,李姨比常年在外工作的父母更像她的亲人。
可就在刚才,她端着刚烧开的水壶准备给自己泡杯茶,李姨却突然从旁边冲过来,像是要抢她手里的什么东西。
她躲闪不及,水壶脱手,才酿成了这场意外。
不,或许不是意外。
在水洒出去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李姨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和怨毒。
那个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我没有……”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够了!”
林澈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向她走来。
“林未,你真是越来越恶毒了!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把脏水泼到李姨身上?”
李姨在他身后,捂着手,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
“大少爷,不怪**的……都怪我,怪我自己不小心……”
她越是这么说,林澈眼里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江屿也走了过来,挡在林澈和她中间,语气沉重。
“小小,道歉。”
林未愣住了。
她看着江屿,这个永远会温柔地叫她“小小”,在她被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男人。
现在,他让她道歉。
为了一件不是她做的错事。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倔强和委屈涌上心头,林未的眼圈瞬间红了。
江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你看看李姨的手!不管起因是什么,她受伤是事实!你道个歉有那么难吗?”
“就因为她受伤了,所以就是我的错?”林未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你们为什么不问问,她刚才为什么要突然冲过来撞我?”
林澈冷笑一声。
“问?有什么好问的?一个是在家里作威作福的大**,一个是兢兢业业的保姆,谁会没事找事,用自己的一只手去陷害你?”
他的话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进林未的心里。
是啊。
在外人看来,她林未就是那个被宠坏的、刁蛮任性的大**。
而李姨,永远是那个温和、勤劳、受尽委屈的老实人。
没有人会相信她。
包括她最亲近的哥哥,和她最爱的男人。
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哀将她淹没。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他们一个面容冷峻,一个神情失望,却都用同一种眼神看着她。
那种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的眼神。
林未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好。”
她说。
“是我做的。”
她看着他们,一字一顿。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不惯她,想烫她一下,怎么了?”
与其徒劳地解释,不如坐实这个罪名。
反正,在他们心里,她早就被判了死刑。
林澈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江屿眼中的失望也变成了彻底的冰冷。
“林未,你简直不可理喻!”
林澈不再废话,他一把抓住林未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看来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才让你变得这么无法无天。”
他拖着她,径直往别墅深处走去。
“哥!你干什么!放开我!”
林未拼命挣扎,可她的力气在盛怒的林澈面前,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江屿跟在后面,没有阻止,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对还在哭泣的李姨温声说了一句:“李姨,你先用冷水冲着,我马上就来。”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林未彻底吞噬。
林澈拖着她,一路来到了别墅三楼的尽头。
那里有一间房。
是**房。
林家为了附庸风雅,特意在家里建的,但一年也用不了几次。
林澈打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股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
他毫不留情地将林未推了进去。
“你不是喜欢热吗?喜欢看人被烫伤吗?那你就在这里好好感受一下!”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林未摔在滚烫的木地板上,手心传来一阵灼痛。
她惊恐地回头,看着林澈那张冷酷的脸。
“哥,你不能这样!你会害死我的!”
林澈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死不了。正好让你清醒清醒。”
说完,他便要关上门。
“江屿!”
林未声嘶力竭地喊出那个名字,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看到江屿站在门外,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她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不忍。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阿澈,别把温度调太高,给她个教训就行了。”
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林未的心,彻底死了。
原来,教训她,是他们共同的决定。
厚重的木门在她眼前缓缓合上,最后的光亮被彻底隔绝。
“砰”的一声。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只有**房里加热器的嗡鸣声,和越来越高的温度,提醒着她身处何地。
林未蜷缩在角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热。
好热。
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着这无法忍受的灼热。
门外,传来林澈和江屿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还有李姨隐隐约约的、带着得意的啜泣声。
林未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又被滚烫的空气瞬间蒸发。
原来,她所以为的亲情和爱情,不过是一场笑话。
在他们心里,她甚至比不上一个处心积虑的保姆。
灼热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刺痛。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里的水分仿佛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一个被她遗忘的画面,突兀地闪现在脑海里。
那是几天前的一个深夜,她起夜喝水,路过李姨房间时,看到门没关严。
她看到李姨没有睡,正背对着门口,拿着手机,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谄媚又恶毒的语气在讲电话。
“……放心吧,那个娇生惯养的大**,蠢得很……林澈少爷和江屿少爷都向着我呢……很快,我就会让她彻底滚出这个家……”
当时的她只当是李姨在和家人抱怨,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尖刀。
原来,一切都是预谋。
她不是输给了意外,而是输给了人心。
只是,代价未免太大了。
身体越来越沉,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林澈,江屿……
如果我能活着出去……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