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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死了我的爱人三百四十二次。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在他病入膏肓,

即将化为一捧冰冷的灰烬前,我会准时按下手腕内侧那枚芯片的开关。于是,

所有关于腐朽和死亡的记忆,连同他日渐苍白的脸,都会被瞬间压缩成一串无意义的代码,

沉入我大脑深处最黑暗的海沟。而我,将再次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在那个我们初遇的画廊,

对他一见钟情。我以为这是我独享的、完美的骗局。一场用科技和遗忘构筑的,

永不落幕的爱情。直到第三百四十三次循环,他握着我的手,

在我耳边用浸满悲伤的、我本不该听懂的缱绻语气,轻声说:“汐汐,

这次……我们直接跳到热恋,好不好?”第一节剧痛。像是有人用一根烧红的钢钎,

从我的太阳穴狠狠凿了进来。眼前那盏精心设计的、散发着暖橘色光晕的水晶吊灯,

瞬间碎裂成无数飞溅的玻璃片。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衣香鬓影的宾客,

悠扬的小提琴曲,甚至对面男人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都像被投入水中的油画,

色彩疯狂地晕开,剥离。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不属于我的呜咽。

手指痉挛地攥紧了高脚杯的杯柄。冰凉的液体晃出来,洒在我昂贵的丝质裙摆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像旧伤口一样的痕迹。“……汐汐?”对面的男人,湛清和,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沉稳。可我听着,

却觉得那根钢钎又往里进了一寸。疼。疼得我眼前发黑。一些不属于我的画面,

正像病毒一样疯狂侵入我的脑海。白色。刺眼的、无边无际的白色。消毒水的气味,

浓得化不开,呛得我几欲作呕。还有……一张脸。一张同样属于湛清和,却苍白如纸,

毫无血色的脸。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在做一个极不安稳的梦。

“不……”我失声呢喃。这不是我的记忆。绝对不是。我和湛清和,才刚刚认识三个月。

我们是在城东那家名叫“瞬间”的画廊认识的。那天阳光很好,他穿着一件白衬衫,

站在一幅名为《潮汐》的画前,看得出神。我走过去,只是想告诉他,这幅画的作者,

用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矿物颜料来表现海水的层次感。他回过头。四目相对。那一刻,

我听见了心脏被某种巨大力量攥住的声音。后来我们聊了很久,从艺术聊到宇宙,

从颜料的化学构成聊到中子星的密度。一切都完美得像电影剧本。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三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一起看日出,一起在深夜的街头散步,

一起……“汐汐,看着我。”湛清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将我冰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拿走了那个几乎被我捏碎的酒杯。

我被迫抬起头,视线穿过扭曲的空气,重新聚焦在他脸上。他还是那么好看。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是……悲伤吗?不。不对。那更像是一种……疲惫的温柔。

仿佛他已经看过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多很多次了。“只是低血糖,”他轻声说,

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别怕。”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包装精致的糖果,

剥开,递到我嘴边。是柠檬味的。我最喜欢的口味。等等……我从没告诉过他,

我喜欢柠檬味。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小的火星,落入我混乱的脑海。瞬间,燎原。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我死死地盯着他。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不是低血糖。

他知道我脑子里那块见鬼的芯片。他知道我在……“吃了它。”湛清和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

他的语气依然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那颗糖,就停在我的唇边。

带着柠檬的清香,也带着……谎言的味道。我张开嘴,***了它。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

那股要将我撕裂的剧痛,开始缓缓退潮。扭曲的世界,正在一点点恢复原状。

我看见湛清和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凑过来,靠得很近。

近到我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像雪松一样的气息。他在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他说:“汐汐,别怕。

”“下一次……我会让你更晚一点想起来。”第二节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在他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大脑里的芯片,仿佛被这句轻柔的“咒语”激活。

最后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这是“重置”程序启动的信号。我完了。我看着湛清和。

他的脸在我的视野里,再次变得模糊。这一次,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眼泪。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只是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划过脸颊,带着咸涩的味道。我试图开口,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又为什么要……陪我演下去?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所有的疑问、震惊、恐慌,都堵在胸口,发酵成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酸楚。

我的身体在变冷。意识在抽离。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快退键。宾客们的笑脸倒转,

音乐逆流,光线向后飞逝。最终,一切都坍缩成一片纯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湛清和那双悲伤的眼睛。他隔着模糊的泪光望着我,

口型似乎在说——“……等我。”……再次恢复知觉,是被一阵柔和的光线唤醒的。

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巨大的、被阳光切割成无数光斑的落地窗。窗外,

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这里是……城东的“瞬间”画廊。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我明明……记忆出现了一瞬间的断层。我皱了皱眉,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

大概是最近为了赶项目,熬了太多夜吧。我撑着身子坐起来,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极简风格的休息长椅上。身上还盖着一件质地很好的男士西装外套。

外套上,有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很好闻。我正疑惑着,一个温和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你醒了?”我循声望去。只一眼,我的呼吸就停滞了。那个男人,

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幅画前。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白衬衫,身形挺拔修长。

午后的阳光透过他身后的落地窗,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我只在梦里才敢想象的脸。完美。无可挑剔。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咚。咚。咚。像擂鼓。他看着我,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礼貌而温和的笑。

“抱歉,刚才看到你好像睡着了,怕你着凉,就擅自……”他指了指我身上的西装外套。

“啊……没、没关系。”我的声音有些结巴,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谢谢你。

”他笑了笑,迈开长腿,朝我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我叫湛清和。

”他在我面前站定,朝我伸出手,“刚才看你睡得很沉,一直没忍心打扰。”“阮汐。

”我几乎是立刻就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触碰到的瞬间,

一股奇异的、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像电流一样窜遍我的全身。我……认识他吗?不可能。

这样的人,我如果见过,绝不可能忘记。“阮汐……”他低声念着我的名字,

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很好听的名字。”我的脸更烫了。“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这对话,真是该死的没营养。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感觉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子。

“你很喜欢这幅画吗?”为了打破尴尬,我指了指他刚才站着的那幅画,

试图找回我作为一名理科博士的冷静和逻辑。那幅画,名叫《潮汐》。

湛清和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赏。“嗯,很喜欢。”他说,

“尤其是画家对海水层次感的处理,非常特别。”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你也看出来了?

”我有些惊喜地问。“嗯?”“这幅画的作者,用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矿物颜料,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急于分享的兴奋,“这种颜料的分子结构很特殊,

能在不同光线下折射出完全不同的蓝色光泽,所以才……”我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因为我看到,湛清和的眼神,变了。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不再是单纯的欣赏和温和。而是……一种混杂着心疼、喜悦、和无尽悲伤的,

极其复杂的情绪。那种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更像是……一个失而复得的恋人。

第三节这个念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一定是疯了。我们才刚认识。“抱歉,

”湛清和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迅速收敛了那种过于浓烈的情绪,

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我只是……很惊讶。”“惊讶?”“嗯,”他点头,

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幅画上,语气却像是在对我解释,“我以为,会欣赏这幅画的人,

大多是感性的艺术爱好者。没想到,阮**会从……分子结构的角度来解读它。”他的解释,

天衣无缝。但我心底那丝怪异的感觉,却并没有消散。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荡开了一圈圈涟漪。“我是搞科研的,”我下意识地回答,

试图用我的专业来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职业病。”“看得出来。”湛清和笑了。

这次的笑,很干净,很纯粹。像午后三点的阳光,温暖,却不灼人。我紧绷的神经,

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毕竟,谁会拒绝和一个长得这么好看,

又和自己志趣相投的男人多聊几句呢?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真的聊了很多。

从艺术聊到宇宙,从颜料的化学构成聊到中子星的密度。我惊讶地发现,

我们之间有着惊人的默契。我抛出的每一个梗,他都能接住。我提到的每一个冷僻的知识点,

他都能和我深入探讨。他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不,比那更契合。

他像是我遗失的另一半拼图。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也太……危险了。“看来,

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画廊快要闭馆的时候,湛清和看着我,

眼里的笑意像是揉碎了的星光。我的心跳,再次失控。“是啊。”我低着头,

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微微发红的指尖。

“那……为了庆祝我们今天‘偶遇’成功,”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笑意,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请阮**共进晚餐?”来了。该死的,终于来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我应该矜持一点。至少,假装思考三秒钟。

可是,我的嘴,完全不受我的大脑控制。“好啊。

”一个清脆的、带着我自己都能听出来的雀跃的声音,从我嘴里冒了出来。说完我就后悔了。

太不矜持了。我懊恼地抬起头,准备找补几句。却正好对上湛清和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宠溺。就好像,

他早就知道我会答应一样。……那晚的晚餐,我们吃得很愉快。

湛清和选了一家非常雅致的法餐厅。他点的每一道菜,都精准地踩在了我的味蕾上。

甚至连那瓶佐餐的白葡萄酒,都是我最喜欢的产区和年份。如果说,

下午在画廊的相遇是巧合。那现在,这一切,就巧合得有些过分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湛清和切牛排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烛光在他的眼底跳跃。

“我猜的。”他回答得云淡风轻。“猜的?”我不信。“嗯,”他点头,慢条斯理地解释,

“一个会从分子结构解读艺术的理科博士,口味通常会比较……严谨。”“严谨?”“对,

”他叉起一小块牛排,递到我嘴边,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已经做过千百次,“就像这块菲力,

五分熟,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和你一样,精准,且恰到好处。

”我被他这套歪理邪说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张嘴,吃掉了那块牛排。肉质鲜嫩,汁水丰盈。

确实,恰到好处。我的脸,又开始不争气地发烫。这个男人,太会了。他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都像经过精密计算一样,完美地攻击着我的每一个防线。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

就像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傻子。不。不对。是……猎物。一个心甘情愿,

一步步走进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的猎物。第四节我和湛清和的关系,进展得快到不可思议。

晚餐后的第二天,他约我去看了一场音乐会。第三天,我们一起去爬山,

在山顶看了绝美的日出。第四天,他带我去了他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

在一个很安静的顶层公寓里。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画作和设计稿。风格多变,才华横溢。

我站在一堆半成品的雕塑中间,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天才的***。“随便看。

”湛清和递给我一杯温水,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点点头,目光却被墙角的一幅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上,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站在一片深蓝色的、像是星空又像是深海的背景前,身形纤细,姿态孤傲。不知道为什么,

我看着那个背影,觉得……很熟悉。“这是……”我忍不住开口。“一个梦。

”湛清和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那幅画。“梦?”“嗯,”他轻声说,

“我总是会反复梦到这个场景。一个女人,站在一片虚无里。我看不清她的脸,也抓不住她。

每次我一靠近,她就会消失。”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心脏。

有点痒。又有点……疼。“所以,你想把她画下来?”我问。“我想留住她。”他纠正道,

侧过头,深深地看着我,“但,我好像……画不出来。”“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她转过身,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目光,专注而滚烫。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又开始变得不稳。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会彻底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果然。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他的指尖,

带着一丝凉意,却像烙铁一样,在我皮肤上留下灼热的触感。“直到……”他顿了顿,

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遇见了你。”“阮汐。”“我好像……知道她应该是什么样子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理智,都在他这句话里,土崩瓦解。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一点点地向**近。他的气息,混合着松木和颜料的味道,

将我整个人包裹。然后,一个轻柔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那一瞬间。

我又闻到了。那股,只在画廊出现过一次的,浓郁的雪松香。以及……一股极其微弱的,

几乎被完全掩盖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的身体,猛地一僵。那个白色的、令人窒息的幻觉,

再次毫无预兆地,冲进我的脑海。湛清和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冰冷的医疗器械,

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啊——!”我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了他。巨大的恐慌,

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踉跄着后退,撞倒了旁边的画架。颜料和画笔,散落一地。

狼狈不堪。“你怎么了?”湛清和被我推得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错愕和担忧。

他想上前扶我,却被我惊恐的眼神制止了。“别过来!”我声音颤抖,指着他,

“你……你到底是谁?”“阮汐,你冷静点。”“我冷静不了!”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医院!病床!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湛清和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痛楚。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是。”他说。

“我生病了。”第五节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被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深渊。

“什么……病?”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湛清和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一口古井,里面藏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一种……会让人慢慢忘记一切的病。”他说得云淡风气,

我却听得浑身发冷。“遗传性的神经退行性疾病。目前,无药可医。

”“所以……”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喉咙里又干又涩,

“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不。”湛清和摇头,否定得很快。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无视我眼中的惊恐和抗拒,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

带着那股好闻的雪松香。却再也无法让我感到安心。“我不会忘记你。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永远不会。

”“我只是……怕你忘了我。”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会……忘了他?“你看到的那些画面,”他继续说,声音在我耳边,

像魔咒一样回响,“不是幻觉。”“那是……我的记忆。”“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能看到它们。

”湛清和收紧了抱着我的手臂,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联系,太深了。”他的解释,荒谬,离奇。

完全不符合我所接受的任何科学理论。可是……我看着散落一地的画稿,

看着墙上那幅未完成的背影。看着他眼中那化不开的悲伤。我竟然……开始动摇了。难道,

真的有这种超越科学的联系存在吗?难道,我对他那份不可思议的、宿命般的吸引力,

都源于此?“所以,你接近我,是因为……”我试图从这团乱麻中,理出一条逻辑线。

“因为,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湛清和打断了我,抬起头,用那双滚烫的眼睛,

死死地锁住我,“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阮汐,我快没有时间了。

”“在我忘记这个世界之前,我想……自私一次。”“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

一个小时,一分钟。”他的告白,炽热,而绝望。像飞蛾扑火,明知会粉身碎骨,

却义无反顾。我所有的疑问,所有的防备,都在他这番话里,被烧得一干二净。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还能……拒绝吗?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仿佛用尽了所有生命力在爱我的男人。最终,缓缓地,抬起手,回抱住了他。“好。

”我说。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慌。是因为……心疼。铺天盖地的心疼。

……那天之后,我们真的像普通情侣一样,开始热恋。湛清和再也没有提过他的病。

我也默契地,不再去想那些奇怪的幻觉。我们像是两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用一种近乎自欺欺人的方式,贪婪地享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甜蜜。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雪山,海边,沙漠,古城。我们拍了很多照片。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仿佛死亡和遗忘,都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我甚至开始觉得,也许,他的病,会出现奇迹。

也许,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天,我们从一家餐厅出来,已经是深夜。

湛清和去开车,我站在路边等他。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很高,

很瘦,妆容精致,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阮汐?”她开口,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皱了皱眉:“你是?”“我是孟烟。”她说,“湛清和的……主治医生。”第六节我的心,

咯噔一下。“他不是说……这病没得治吗?”“是没得治。”孟烟冷笑一声,

那笑容里充满了对我的鄙夷,“但至少,可以延缓。如果他能好好配合治疗的话。

”“你什么意思?”我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我什么意思?

”孟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一步,逼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

“我的意思是,自从三个月前,他为了你,中断了所有的临床药物试验,他的病情,

就在以三倍的速度恶化!”“你知道吗?他现在每天,都要靠大剂量的止痛剂,

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陪你演这场深情的戏码!”“阮汐,你这个自私的女人!

”“你到底还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孟烟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临床药物试验?

什么……三倍速恶化?什么……止痛剂?不。不可能。湛清和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正常。他会带我去看展,会给我做饭,会抱着我看一整夜的电影。

他会笑,会闹,会……“不信?”孟烟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的冷笑愈发残忍。

她从包里拿出一沓皱巴巴的化验单,狠狠地甩在我脸上。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脸颊,

留下一道**辣的疼。我僵硬地低下头,捡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上面,

全是湛清和的名字。以及一堆我看不懂,却能猜到其严重性的医学术语和异常数据。日期,

从三个月前,一直延续到……昨天。“他为了陪你,放弃了最后一个可能延缓病情的机会。

”孟烟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宣判。“他每天都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只是为了让你能多开心一天。”“而你呢?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每晚疼得睡不着觉!”“阮汐,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这样心安理得地,耗死他?!”我捏着那些化验单,指尖冰冷,不住地颤抖。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我凭什么?我一直以为,是我在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我甚至为自己的“深情”和“勇敢”而感动。可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残忍,

最自私的刽子手。我才是那个,把他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我……”我张了张嘴,想辩解,

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一个音节。就在这时,一束雪亮的车灯打了过来。

湛清和把车开了过来。他降下车窗,看到我和孟烟站在一起,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孟烟!”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严厉的、警告的意味,“我跟你说过,不许来找她!

”“我不找她,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吗?!”孟烟的情绪也激动起来,眼眶泛红。

“这是我的事。”湛清和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推开车门,快步走到我身边,

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我与孟烟的视线隔绝。

那个熟悉的、带着雪松香的怀抱,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上车。”他对我说,

语气不容置疑。我像个木偶一样,被他塞进了副驾驶。他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一脚油门,

车子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后视镜里,孟烟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一深一浅,交织在一起。我侧过头,

看着湛清和的侧脸。路灯的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他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分明。

也让我,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抹来不及掩饰的疲惫和痛楚。原来……他也会疼。

原来,他也会累。原来,他所有的云淡风轻,所有的温柔体贴,都只是……演给我看的。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揉碎了。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为什么?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为什么要瞒着我?”湛清和握着方向盘的手,

紧了紧,骨节泛白。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前方的路。“没有为什么。”他的声音,很平,

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不想让你……有负担。”“负担?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湛清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比直接告诉我真相,更残忍一百倍!”“我每天像个傻子一样,活在你给我编织的童话里!

”“我以为我们在相爱,我以为我们在并肩对抗死亡!”“可实际上呢?实际上,

我只是一个……看着你慢慢死去的,冷血的观众!”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喊,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心疼,都化作最伤人的话,狠狠地砸向他。

湛清和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开着车,任由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将我们之间的空气,

割得支离破碎。直到车子,在一个路口,因为红灯而停下。他才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

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和宠溺。只剩下,一片荒芜的,

死寂的悲哀。“那你想怎么样呢?”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想看我躺在病床上,

浑身插满管子,大小便失禁的样子吗?”“还是想每天来医院,闻着消毒水味,

看着我一点点忘记你,忘记我们的一切,最终变成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废物?

”“阮汐。”“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那好。”“我成全你。

”第七节我被他最后那句话,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冷,动弹不得。我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死寂的眼睛,突然意识到——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以为我在追求真相,

在分担他的痛苦。可我所谓的“分担”,对他而言,

或许只是一种更残忍的、将他所有不堪和狼狈都暴露在阳光下的凌迟。我把他逼到了绝境。

用我的“爱”,用我的“愧疚”,用我自以为是的“感同身受”。绿灯亮了。

湛清和重新发动车子,没再看我一眼。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他的工作室楼下。

他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却没有下车。车厢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很久,

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对不起。”他说。“今天,是我失控了。

”我摇了摇头,眼泪无声地滑落。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上去吧,”他轻声说,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没有动。我只是看着他。我想告诉他,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告诉他,我只是……太心疼了。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终,我只是点了点头,

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我推开车门,下了车。初秋的夜风,很凉。吹在我身上,

冷得刺骨。我站在原地,看着湛清和的车,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地掉头,汇入车流,

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他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不。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我不能……就这样结束。我疯了一样,冲到路边,想打车去追。可深夜的街头,空空荡-荡。

我掏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手指却抖得,连解锁键都按不开。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地罩住。就在这时,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芯片。我还有那块芯片。那个被我视为禁忌,

被我用来欺骗自己,也欺骗了他的芯片。只要……只要我按下重置。一切,

就都可以回到原点。没有争吵。没有真相。没有孟烟。没有那些该死的化验单。

只有……一个完美的,一尘不染的初遇。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疯狂地啃噬着我的理智。

我知道这是错的。我知道这是在逃避。我知道这对他,不公平。可是……我真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想失去他。我承受不起,和他“清醒”地告别。

我宁愿……我宁愿我们永远,都只停留在初见。我颤抖着,抬起手,摸向我手腕内侧,

那块植入皮肤下的,微小的芯片。只要我用力按下去……“别动。”一个冰冷的声音,

突然从我身后响起。我浑身一僵,猛地回过头。是孟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跟了过来。

她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鄙夷,有愤怒,但更多的,

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怜悯。“你以为,重置了,就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阮汐,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

你脑子里那块芯片,到底是什么。”“它不是遗忘的开关。”“它是……时间的毒药。

”第八节“你什么意思?”我警惕地看着她,手依旧放在手腕上,没有移开。“意思就是,

”孟烟在我面前站定,目光落在我手腕的皮肤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每重置一次,你的大脑,就会受到一次不可逆的损伤。”“你以为你只是在压缩记忆?

不,你是在撕裂你自己的神经元。”“你知道吗?湛清和第一次发现不对劲,

不是因为你的行为,而是因为你的脑部扫描报告。”我的瞳孔,猛地一缩。“我们是同行,

阮汐。虽然我主攻临床,你主攻研发,但基本的原理,我们都懂。”孟烟的声音,

冷静而残忍。“你的前额叶皮层,已经出现了早期萎缩的迹象。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年,

你就会比他……更早地忘记一切。”“到时候,湛清和不仅要面对自己的死亡,

还要照顾一个……心智退化成婴儿的你。”“你觉得,这对他来说,公平吗?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如遭雷击。大脑……萎缩?心智……退化?不。这不可能。

Meno-Fold芯片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做过上千次动物实验,

从未出现过这种副作用。“不信?”孟烟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她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

递到我面前。那是一张脑部CT的对比图。左边,是一个健康饱满的大脑。右边,

是一个……沟回明显变宽,脑室轻微扩大的大脑。右边那张图下面,标注着我的名字。以及,

昨天的日期。“你是个天才,阮汐,我承认。”孟烟收回手机,看着我惨白的脸,

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忍。“但你不是神。”“你妄图用科技对抗时间,对抗死亡,

可你有没有想过,时间,才是最公平的。”“它会惩罚每一个,试图僭越它规则的人。

”“收手吧,阮汐。”“趁现在,还来得及。”“别再折磨他了。

”“也别再……毁了你自己。”孟烟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一次,

我没有再看她的背影。我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那张脑部CT图,在我脑海里,反复地,

清晰地浮现。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自以为是的拯救,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双向的毁灭。

我不仅在耗尽他的生命。我还在……燃烧我自己的。何其可笑。何其……悲哀。我缓缓地,

放下了放在手腕上的手。那块冰冷的芯片,此刻,像一块烙铁,灼烧着我的皮肤,

也灼烧着我的灵魂。我该怎么办?前进,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死亡,

然后自己也慢慢走向遗忘的深渊。后退,是再一次将他拉入虚假的循环,

用我们两个人的生命,去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永远”。我的人生,好像,

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我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直到,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接了。“喂?”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只能听到,一阵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湛清和?”我试探着,叫出了他的名字。咳嗽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那熟悉得让我心痛的声音。沙哑,而虚弱。“……我在中心医院。

”“你能……来一下吗?”第九节中心医院。这四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

猛地捅开了我记忆里那扇尘封的、爬满蛛网的门。白色。消毒水。冰冷的器械。

还有他苍白的脸。那些被我强行压抑的、被芯片判定为“异常数据”的画面,此刻,

伴随着他电话里那阵痛苦的咳嗽声,再次席卷而来。我挂断电话,冲向路边,

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中心医院,”我的声音在抖,“用最快的速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被我煞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了,

一句话没说,一脚油门踩到底。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地向后掠去,化作一团团模糊的光影。

我的心,跳得比车速还快。我不知道湛清和为什么会突然去医院。是因为他的病,

突然恶化了吗?还是因为……我今晚说的那些话?一想到他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

那片死寂的、荒芜的悲哀,我的心脏就疼得像是要裂开。我把他逼到了绝路。现在,

他是不是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来逼我?逼我,亲眼看一看,我一直逃避的那个“真相”?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我几乎是滚下车的,连车费都忘了付,疯了一样冲进急诊大楼。

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瞬间将我包裹。这个味道,和我幻觉里的一模一样。

我感到一阵反胃。我扶着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准备再给湛清和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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