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存在感最低的公主。国破那日，我混在人群中想逃出去。谁知敌军刚好围了过来。

“爹爹，我们要去哪？”孩童稚嫩的声音震得我一颤。所以我果断拿出令牌，

用自己一个人换他们所有百姓活下去。正好遂了母妃的愿。

可后来母妃为什么又疯了般求我回来。1地牢里吸入肺中的每口气都带着恶臭。“**，

什么***公主，东月一点动静都没有。”胸口被狠狠踹了一脚。好疼，每根骨头都在疼。

我大口大口地呕血，眼前只有无光的模糊。头皮被人揪起，又被重重摔下。“真晦气，

玩都没玩就快没气了。”我想我要死了。母妃总算可以摆脱我这个累赘，

摆脱她最难堪的过去。我脑袋昏沉沉，将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先别动私刑，

听说上面人抓到了个什么叶家公子，据说是东月的副将。”“东月不都跑光了吗？

”“是个阉人告的密，上赶着讨主子欢心呢。”说话声渐行渐远，

我吊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挪到了墙角。我想起了母妃给我选的夫婿。也姓叶。

国破出逃的路上，他端着清高的架子，对我满是失望。“柳知宁你作为一国公主，

凭什么躲在这里苟且偷生，你有没有想过，国难当头，公主就该担起应有的职责。”是啊，

所以他该高兴了吧。最后的一丝清醒的意识在提醒我还没去赴约，有人还在等我。

可是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算了，不去了。就当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好了。

2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我分辨不清，迷茫地往有烛光的方向走去。

走到尽头才发现宫殿里坐的女人是母妃。难怪伤口都不见了，原来我已经解脱了。“娘娘，

小殿下已经睡下了。”母妃端坐在铜镜前，经过几日的奔波，她脸上出现了好几条细纹。

她没有家世，在没有皇子傍身前，她能依靠的便是她的脸和她的年轻。“娘娘，

到时候公主要安排在何处？”母妃的贴身宫女春雨弯下腰，问话时小心翼翼。“她人呢？

”“还未到。”母妃把手往桌上一拍，鄙夷冷笑道，“身为公主在外面抛头露面，

一旦传出去，周围的百姓该怎么看待？又将女子的清白名声置于何地？她若是真有本事，

还不如死在西齐手下，留个好名声还能为她皇弟多挣一份前程。”春雨不敢接话。

“算了她也没那个胆子，指不定躲在流民中苟活，切记不许走漏任何风声。

”母妃不耐烦地摆手，“明***去看看哪处院子最偏，也不必收拾。”“是。

”春雨刚准备退下，母妃又喊住了她。“还有让她别来见我，更别出现在其他皇子公主面前。

现在战事吃紧，陛下本就头疼，若给本宫整出什么幺蛾子，本宫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此时门外传来宫女通报的声音。“娘娘，小殿下醒了闹着要找您。

”我愣愣看母妃换上温柔的神色，与刚才判若两人。模糊中，她也曾对我这般。

只是过去好久好久，我很难再记起来。现在的我，在她的印象里我就是个一无是处，

只会给她添乱的人。我不知道我死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可能是心里的执念吧，但如今，

人死一身轻。西齐会把我死的消息传回来吗？我猜不准，因为替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3我想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家。我家在东月皇宫最偏僻的一个宫殿，那里有我的小菜园，

仅有的一棵李子树下埋着我的小黄狗。还有祝浔年。我差点把他忘了。希望他走了，

走的越远越好，替我看看边塞的漫天黄沙和江南的烟雨。唯一不好的是那处宫殿像半个冷宫，

可以慢慢将一个人的理智蚕食吞尽。我的娘亲只是一个浣衣宫女。

她懦弱的性子争不过其他人。就算意外被帝王宠幸，她也只被封了个小小的答应，

被丢在这个荒凉的院子。但她很幸运，她怀孕了。她日日期盼，只要有了孩子，

她的日子肯定会好起来。可我是个公主。宫里最不缺公主。皇帝也看不上公主，

他更需要一个聪明的儿子。我的出现并没有为她带来改变，反而要多添一份思虑。

“知宁不要怕，娘亲会一直在的。”她绣着帕子，轻声细语地哄我入睡。

皇宫本应该是天下最容易吃饱穿暖的地方。但我们母女一无所有。娘亲没靠山，

在其他嫔妃眼里低贱如蝼蚁，谁都可以踩上一脚。那些有家世的妃子嘲笑她的低贱，

逼她跪在雪地替她们洗帕子。娘亲的手被冻裂开，血花开在水盆里。

为首的柔妃一巴掌打下去，“脏死了。”我鼓足勇气从假山后跑出来挡在母妃面前。

我的出现让柔妃原本不耐烦的表情变成了嘲讽，“你说你肚子也不争气，

活该在宫里被磋磨死。”她抱着手炉与其他人扬长而去。我听不懂她说的话，

陪着娘亲小声抽泣。我好害怕，因为这里就像吃人的沼泽，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但第一次，

娘亲没有哄我。她呆滞地看着自己泡到发白的手指。难看，恶心。在我五岁那年，

娘亲熬不住了。她哭的撕心裂肺，死命晃着我的肩膀，尖声质问我为什么不是个皇子。

我不敢说话，再也不敢哭。就愣愣看着脚下灰暗的石砖。是啊，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呢。

自那日起，母妃学着重新打扮自己，她变得柔弱无骨，惹人怜爱，

却很用力得把我推到辛嬷嬷怀里，“知宁，听话。”我很少再见到她，她也很少再来见我。

4突然有一天外面很热闹，我贴在墙边想偷听，但模模糊糊只听懂恭喜，离开，搬东西。

当时我想是不是娘亲想要的日子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等啊等啊，没人过来。

我只好偷偷跑出去找娘亲。我看见宫女们簇拥着笑颜如花的娘亲往外走。我去追，

但摔在地上。我没有哭，甚至庆幸，娘亲肯定会心疼地抱起我，替我吹着伤口。

最后什么都没有。我独自爬起来，娘亲已经不见了。辛嬷嬷提着食盒见我站在那，

身上还脏兮兮的，赶紧走过来朝我比划着什么。她是个哑巴，她不知道怎么哄我，

只能轻轻抱住我。我问她，“嬷嬷，娘亲什么时候来接我？”她木讷地看向我，而后低头。

我去找过娘亲，可春雨姑姑拦住我说娘亲怀了身孕要安静休养，她让我别再来了。

但我仍然抱着一丝侥幸，期待娘亲会记起我。5直到寒冬的风刺进我的骨头，

小黄狗的身体在我怀里僵硬。我才彻底明白，娘亲不要我了。我想**脆就死在这场冬天。

娘亲也许就会后悔，她会抱着我痛哭，质问自己为什么丢下我。但冬天太冷了，

一吸鼻子就是五脏六腑的痛。我找出一块瓦片，费力刨出个坑把小黄狗放进去。“对不起啊，

虽然把你救回来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一边说，一边埋。眼泪掉下来，被风吹得乱飞。

辛嬷嬷拿着唯一的棉被往我身上披。她嘴唇被冻得发紫，见我要出去，

嘴巴呜呜说不出一个字来。可能是选择放下了些东西，我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嬷嬷，

我去要炭火。”春雨从殿内走出来，每次见我，她都故意装得很为难，

然后找各种理由把我打发走。“殿下，您也知道娘娘如今不容易，

如果您心疼娘娘就早些回去吧，等娘娘站稳了，定会把您接回来的。”她还是喋喋不休，

连屋都不让我进。我不想听这些，也不要什么脸面。“姑姑，我要炭火。

”春雨才注意到我还穿着秋季的衣裳，冻得浑身在打颤。她尴尬地回去传话，

再来时手里是一个大包袱。“殿下这些您拿回去，等会奴婢会让人把炭送去的。

”我毫不犹豫接下。春雨见状又开始接着之前的话，“殿下您看，娘娘还是记着您的，

只是现在小皇子还是年幼，不能离开娘娘。”我敷衍着答应，赶紧把东西抱了回去。

我和辛嬷嬷就这样熬过了冬天，但她的一条腿在这个冬天冻坏了，每次走路都一瘸一拐。

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死皮赖脸地朝娘亲那要东西。银子，吃食，衣裳。

娘亲底下的宫女太监都嘲笑我这个公主跟个乡村野妇似的，比他们这群人还要**。

我每日照顾着菜园里的小苗，对外界的话不予理会。因为我柳知宁会好好活着，

活到长命百岁。6我的灵魂被迫留在了母妃的身边。

但也是第一次我真真切切看清楚了母妃的样貌。她与记忆的娘亲判若两人。晨时，

宫人托着一盘我从未见的首饰任她挑选，为她梳妆。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把我和母妃一起引了过去。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不顾红肿的侧脸，一个劲把头磕在地上。

春雨呵斥道，“没用的东西，大清早就不安生。”原来是小宫女送衣裳慢了一盏茶的时间。

匆匆来时还撞到春雨，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母妃安静地站在高处，仅是睨了眼，

就轻飘飘扔下几句话，“拖下去，打个几板子长长记性。”我觉得小宫女有些眼熟，

似乎在哪见过。人死后也许会逐渐忘记曾经的记忆。想不起来，好模糊。但我想了另一个人，

柔妃。母妃的身上出现了她的影子。呆在皇宫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母妃很宠爱我那位皇弟，

吃饭陪着，他读书也要守在身边。“我儿聪慧，定能护着母妃一辈子。

”她曾经也这么爱过我，只是变得很快，很短暂。我飘到屋顶去吹风，我摸不到其他东西，

却还能感受到风吹在我身上。一用力，吹散也好。死后确实能获得自由，我想去哪就去哪。

“听说没，西齐要咱们送公主去和亲！”“当真？”“我也是从大太监那偷听到的，

是西齐放出的消息，说等些日子就要派使臣过来商议。”“那定了哪位公主？”“不晓得，

倒是听说哪位公主去和亲，陛下会备丰厚的奖赏和嫁妆。”西齐和亲？

两个洒扫太监见有其他人靠近，也没敢继续聊下去。我却如坠冰窟，好冷，好痛。

想起西齐昏暗恶臭的牢房，想起让人痛不欲生的刑具。我浑浑噩噩地飘回母妃的宫殿，

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是想寻求一丝慰藉吗？突然，清脆的破碎声让我整个人清醒过来。

“你拿钱派点人去把柳知宁找回来，越快越好。”春雨帮母妃轻轻**着头部，

“已经派人去了。”“正好叶家那子失踪还没下落，婚约就此作罢。

”“若是公主能被选中去和亲，娘娘贵妃的位子便稳了，陛下也肯定会更看重小殿下的。

”母妃听完后，脸色渐渐缓和，“她也就这点用处了，此刻不帮衬她的皇弟，

以后哪有她的好日子。”不管是哪种日子，我都体会不到了。

7听说西齐的使者已经到了东月新的都城。我飘去凑热闹。百姓们突然暴动。

他们用各种东西砸向马车，嘴里翻来覆去不过是几个词，阉人，叛国，奸佞，不得好死。

而车中人掀开帘子随手往外扔了什么。顷刻之间，声音就变了。“是金子！””给我！我的！

““滚开！谁也别和我抢！”我心底却升起一股异样，像是难过。我救不了自己，

也救不了任何人。我怀疑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我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坐在马车的车顶上。晃晃悠悠进了皇宫。可在西齐使者出现的那刻。

我感到了像是心**发出的情感。为什么是祝浔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曾经那些话翻涌而出，炸开一道口子。“愿殿下岁岁年年身体康健。”“祝浔年你呢。

”“我？唯有烂命一条，好在有殿下，不会烂的太快。”8祝浔年也是我救回来的。

看见他时只剩了半条命，被丢在一辆破木板车上，旁边还有好几个被打死的宫女太监。

我觉得我也挺有本事，能把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也不是纯纯发善心。宫里太孤独了，

我想要是也还有人站在我边上该多好。但我有什么呢。

为何要为我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公主留下呢。所以我救他。我赌一把，我赌他是个良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