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炙烤着校园，期末考试临近，图书馆挤满了复习的学生。小诺抱着一摞书在自习区转了两圈，终于在最角落发现一个空位——旁边坐着程远，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

"这里有人吗？"小诺压低声音问。

程远抬头，眼中的烦躁瞬间化为惊喜。他迅速合上电脑，拉开旁边的椅子："专门给你留的。"

小诺坐下，瞥了眼他电脑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在忙什么？"

"留学申请材料。"程远揉了揉太阳穴，"父亲催得紧，要我今年就申请英国的学校。"

小诺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笔袋带子。自从程远父亲提出留学计划后，这个话题就像一片乌云，悬在他们关系的上空。

"你...决定去了？"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程远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握住她的手："还没最终决定。但如果要去，也是明年九月的事。"

那就是还有一年左右。小诺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胸口微微发紧。她勉强笑了笑："英国挺好的，学术水平高。"

"小诺..."程远捏了捏她的手指，"我们谈这个太早了。先专心复习吧，你古代文学不是下周就考吗？"

他转移话题的技巧并不高明，但小诺顺从地点点头，翻开笔记。程远重新打开电脑，两人肩并肩学习，偶尔手臂相碰，却都心不在焉。

下午四点，程远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我得接这个。"

小诺点点头，目送他快步走出自习区。透过玻璃窗，她看到程远站在走廊上，表情越来越严肃。通话结束后，他没有立即回来，而是靠在墙边，双手抱头，做了几个深呼吸。

当程远回到座位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抱歉，家里有点事。"

"一切还好吗？"小诺担忧地问。

"嗯。"程远勉强笑了笑，"父亲想让我暑假去公司实习，提前熟悉业务。"他看了看手表，"我待会得去趟教务处，办实习证明。"

"你去吧，我再复习一会儿。"

程远收拾好东西，俯身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晚上给你打电话。"

小诺目送他离开，然后长叹一口气，把脸埋进手掌。自从程远父亲介入后，他们的相处时间越来越少。上周他们本来约好去看电影，程远却因为一个紧急家宴爽约；前天晚上他答应陪她去食堂，又被父亲的电话叫走。

"嘿，发什么呆呢？"

陈悦的声音把小诺拉回现实。她的室友端着咖啡在她对面坐下，黑眼圈明显。

"复习得怎么样？"小诺问。

"别提了。"陈悦灌了一大口咖啡，"张学长那个**，居然背着我跟前女友吃饭！"

小诺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他骗我说去参加社团活动，结果有人看到他们在西门餐厅。"陈悦咬牙切齿，"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家程远除外。"

小诺苦笑一下，没有接话。程远确实很好，温柔体贴，从不发脾气，但最近他越来越多地回避关于未来的话题，每次提起留学就转移注意力。她理解他的难处，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问：在他规划的未来里，有她的位置吗？

"怎么了？"陈悦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吵架了？"

"没有。"小诺摇摇头，"只是...他可能要出国。"

"啊，那个英国留学计划？"陈悦撇撇嘴，"苏晴昨天在女生群炫耀，说她家已经帮程远联系好了伦敦的住处，就在她表哥家隔壁。"

小诺的胃部一阵绞痛。程远没提过这个。

"那个**肯定是故意的。"陈悦赶紧补充，"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小诺勉强笑笑，"继续复习吧。"

晚上九点，小诺收拾书本准备回宿舍。刚走出图书馆，就看到苏晴靠在门口的柱子旁，似乎在等人。

"聊两句？"苏晴直起身，拦住了小诺的去路。

"有事？"小诺抱紧怀中的书，警惕地问。

苏晴今天化了精致的妆，穿着名牌连衣裙，身上散发着昂贵的香水味。她上下打量着小诺简单的T恤牛仔裤，嘴角微微上扬："听说程远在准备留学申请？"

"嗯。"小诺不想多谈，试图绕过去。

"你知道他父亲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吗？"苏晴不紧不慢地问，"因为我父亲提出，如果我们订婚，就投资程家新项目。"

小诺的脚步顿住了。

"当然，程远现在可能还沉浸在你们的小爱情里。"苏晴轻笑一声，"但等他父亲断了经济来源，甚至停掉他母亲的医疗费时，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小诺转过身，直视苏晴的眼睛："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看你受伤。"苏晴假惺惺地说，"程远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他最终会服从家族安排，这是他的责任。与其到时候难堪，不如现在体面退出。"

"谢谢关心。"小诺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但这是我和程远之间的事。"

她转身离开，背后传来苏晴的冷笑："倔强对你没好处，小妹妹。"

回到宿舍，小诺发现手机上有程远的未接来电和短信：「临时有事回家一趟，明天回来。别担心，爱你。」

简短的"爱你"两个字像一把双刃剑，既温暖又刺痛。小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程远确实爱她，这一点她从不怀疑。但爱情能战胜现实吗？像苏晴这样的富家女，能给程远的不只是感情，还有事业上的助力。而她，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女孩，能给他什么？

手机又震动起来，小诺以为是程远，急忙抓起来看，却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小诺，最近有空回来一趟吗？妈妈想你了。」

这不像母亲平时的语气。小诺立刻拨通电话："妈，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母亲虚弱的声音："没什么大事...就是体检发现***有个小肿块，医生建议进一步检查。"

小诺的心一沉："我明天就回来。"

"不用不用！"母亲连忙说，"你专心复习，下周考完试再回来也不迟。大概率是良性的。"

挂断电话，小诺坐在床边，感到一阵无力。家庭、学业、爱情，所有事情突然一起压来，让她喘不过气。

第二天中午，小诺正在食堂吃饭，程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回来了？"小诺惊讶地问。

"刚下车。"程远在她对面坐下，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家里的事处理完了。"

小诺递给他一瓶水："顺利吗？"

程远喝了一大口水，摇摇头："父亲坚持要我暑假去公司实习，下学期开始准备雅思，明年九月必须出国。"他抬头看着小诺，"我告诉他我想自己做决定。"

"他...怎么说？"小诺小心翼翼地问。

程远苦笑一声："你猜。'家族责任'、'辜负期望'、'不懂感恩'...老一套。"

小诺伸手握住他的手："别太难过。"

"最糟的是，"程远压低声音，"他逼我和苏晴多'接触'，说我们两家有很多'共同规划'。"他做了个引号的手势，满脸厌恶。

小诺的心沉了下去，但她强迫自己露出理解的表情："你们是世交，难免的。"

程远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生气？"

"我理解。"小诺挤出一个微笑，"家庭很重要。"

程远紧紧握住她的手："但我会坚持自己的选择。我爱你，小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的话像一把火，温暖了小诺冰冷的心。但随即，母亲生病的消息和苏晴的威胁又浮现在脑海。她该不该告诉程远自己的困境？如果说了，他一定会帮忙，但那不就印证了苏晴说的"成为他的负担"吗？

"怎么了？"程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小诺摇摇头："只是担心考试。对了，下周考完试我要回家几天，妈妈有点不舒服。"

"严重吗？需要我陪你回去吗？"程远立刻问。

"不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小诺勉强笑笑，"你实习的事确定了吗？"

话题就这样被转移了。程远开始讲述父亲安排的实习计划，小诺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微妙的距离，虽然坐得很近，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期末考试周匆匆而过。小诺考完最后一科，立刻买了回家的车票。临走前，程远来送她，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礼盒。

"给我***？"小诺惊讶地问。

"嗯，一些补品。"程远帮她整理围巾，"有事随时打电话，我马上赶过去。"

小诺点点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一下："谢谢。"

家乡的小城比大学城冷清许多。小诺一进门就看到母亲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父亲在一旁强作笑颜，但眉头紧锁。

医院的检查结果比预期的糟糕——***癌二期，需要立即手术和化疗。

"别担心钱的问题。"父亲在走廊上对小诺说，"爸爸有积蓄，再不济把房子抵押了..."

小诺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父母辛苦工作一辈子，积蓄不过二三十万，而母亲的治疗费至少需要五十万。

回到家，小诺翻出存折，上面是她勤工俭学攒下的两万多元。杯水车薪。手机屏幕亮起，是程远发来的信息：「检查结果怎么样？」

小诺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需要做个小手术，没什么大碍。」

她不能告诉程远实情。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帮忙，但那会让他陷入更艰难的处境——一边是生病的母亲和需要经济支持的女友，一边是能提供一切的家族安排。这样的选择太残酷了。

回到学校后，小诺变得沉默寡言。程远以为她只是担心母亲，加倍体贴地照顾她。他每天送她回宿舍，经常带她爱吃的小点心，甚至帮她整理复习笔记。但这些温暖反而让小诺更加痛苦——她越来越爱他，也越来越清楚他们面临的现实阻碍。

八月初，校园文艺汇演筹备工作启动。作为文艺部干事，小诺被安排负责节目统筹。苏晴虽然已经卸任部长，但作为老成员仍然参与指导。

"今年我们搞点新花样。"苏晴在策划会上提议，"开场来个独唱怎么样？林小诺，你嗓音不错，就你上吧。"

小诺惊讶地抬头："我？我没受过专业训练..."

"校园演出而已，要什么专业。"苏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散会后，小诺拉住程远："苏晴为什么突然让我独唱？"

程远皱眉："她可能只是想给你表现机会。不过如果你不想..."

"不，我接受。"小诺突然说，"没什么好怕的。"

演出当晚，礼堂座无虚席。小诺站在后台，手心冒汗。她选了一首简单的民谣《橄榄树》，练了整整两周。但当主持人报出她的名字时，恐惧还是席卷而来。

走上舞台的瞬间，刺眼的灯光让小诺一阵眩晕。音乐前奏响起，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唱，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唱到副歌时，一个高音没上去，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小诺的脸烧得通红，几乎想转身逃跑。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观众席传来："我们一起唱好不好？"

是程远。他站起来，大步走向舞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站到小诺身边。音乐老师机灵地重新播放伴奏，程远握住小诺的手，开始和她一起唱。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稳稳地托住她飘摇的音调。渐渐地，小诺找回了状态，声音变得清亮起来。当他们唱到最后一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时，四目相对，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程远拉着小诺鞠躬谢幕，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唱得很美。"

回到后台，小诺的眼眶湿润："谢谢你救场。"

"不需要谢。"程远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记得吗？我说过会像伞一样保护你。"

小诺突然想起那把黑伞上的刻字——"远方的诺言"。她紧紧抱住程远，把脸埋在他胸前，不让他看到自己决堤的泪水。这一刻，她多希望时间能静止，让他们永远停留在这个拥抱里。

演出结束后，小诺收到母亲的短信：「医生确定了手术日期，下周三。爸爸借了些钱，别担心。」

小诺盯着手机屏幕，眼前一片模糊。父亲能借到多少钱？亲戚朋友都是普通工薪阶层。如果...如果她向程远开口...

"小诺？"程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

小诺迅速擦干眼泪，收起手机："没什么，***手术日期定了。"

程远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不用！"小诺反应过度地抽回手，"我是说...你实习那么忙，而且..."

程远疑惑地看着她："小诺，你最近很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小诺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就在这时，程远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凝重："是父亲。"

"你接吧。"小诺说，暗自庆幸这个打断。

程远走到一旁接电话。小诺看到他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甚至有些愤怒。通话结束后，他回来时脸色阴沉："父亲要我立刻回家，说有重要事情商量。"

"那你快去吧。"小诺勉强笑笑。

程远犹豫了一下："你确定不需要我陪你回家？"

"确定。"小诺点头，"妈妈只是小手术，真的。"

程远紧紧抱了她一下："有事随时打电话。我爱你。"

看着程远远去的背影，小诺的心像被撕成两半。她爱他，正因为爱他，才不能让他为自己放弃家族、责任和未来。苏晴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与其到时候难堪，不如现在体面退出。"

也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