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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图书馆邂逅图书馆里弥漫着旧纸和灰尘混合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闷热的空气里。

窗外的蝉鸣像是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搅得人心烦意乱。林鹤宁盯着摊在桌上的数学卷子,

那几道空白的压轴题像一张张咧开的、嘲讽的嘴。墨点晕开在纸页边缘,

洇染成一小片模糊的灰黑,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喉咙深处溜出来。她烦躁地抓了抓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

指尖沾上一点微凉的汗意。这该死的解析几何,简直比窗外的酷暑还要折磨人。

视线茫然地扫过堆叠在桌角的参考书,像在寻找一根救命稻草。

一本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突兀地闯了进来。

它被随意地塞在几本泛黄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下面,边缘微微翘起,

露出里面干净利落的字迹一角。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将那本格格不入的笔记本抽了出来。

封面是简单的纯色,没有任何标识。翻开第一页,

一行行清晰得如同印刷体般的数学公式和解题步骤立刻抓住了她的眼球。字迹刚劲有力,

每个符号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翻到其中一页,一张明***的便利贴粘在页眉,

上面只有两个用黑色签字笔写下的字:加油。笔锋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林鹤宁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指尖轻轻拂过那两个字,纸张的触感微凉,

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熨平了心底那点焦躁的褶皱。她下意识地抬头,

目光在略显空旷的阅览区搜寻。靠窗的位置,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正伏案疾书。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慷慨地倾泻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少年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留下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劲瘦的手腕,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

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而专注的气息,

仿佛周围的喧嚣和闷热都被隔绝在他小小的空间之外。温煦,高二(一)班的学神,

年级永远的第一名。一个名字经常出现在老师赞许的口中,也萦绕在无数女生隐秘的议论里,

对她而言,却遥远得像天边星辰的名字。林鹤宁像是被那阳光烫了一下,飞快地低下头,

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心脏在胸腔里不听话地撞击着肋骨,咚咚作响。她慌忙收回目光,

重新落回那本笔记和那张小小的便利贴上。“加油”两个字,忽然有了具体的形象和温度。

她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放回原位,又忍不住悄悄抬眼,朝那个窗边的位置望过去。

他还在那里,专注地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是这沉闷空间里唯一悦耳的音符。林鹤宁深吸一口气,像是汲取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重新拿起笔,用力在草稿纸上划下第一道辅助线。笔尖划过纸张的触感变得异常清晰,

思路似乎也奇迹般地顺畅起来。下课**尖锐地划破校园的宁静,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荡起喧嚣的涟漪。林鹤宁抱着厚厚的书本,

脚步有些急切地挤出人流涌动的教学楼门口。她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目光在攒动的人头和蓝白校服间穿梭。找到了。温煦走在前面不远,步幅很大,但姿态从容。

夕阳的金辉穿过香樟树茂密的枝叶,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随着他的步伐在地面上微微晃动。林鹤宁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她低下头,

盯着自己脚上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默默调整了步速,不远不近地缀在那道被拉长的影子后面。

影子很淡,边缘被斜阳融得有些模糊,却像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她。

他拐向通往操场的小路,林鹤宁也悄悄跟上。篮球场就在前面,人声鼎沸,

拍球的嘭嘭声和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温煦径直走向场边,没有加入场上激烈的对抗,

只是安静地站在铁丝网外。场上有***声招呼他:“温煦!来一局啊!”他摆摆手,

脸上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声音隔着一段距离听不真切:“不了,你们玩。”那笑容很淡,

像初春湖面掠过的一丝微风,转瞬即逝,却足以让林鹤宁的心跳漏掉好几拍。

她躲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只探出小半个脑袋,目光贪婪地锁在他身上。他看得很专注,

眼神随着篮球的轨迹移动。偶尔场上打出精彩的配合,他的唇角会极轻微地向上弯一下,

眼神里掠过一丝纯粹的欣赏。汗水顺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滑下,在下颌处短暂停留,

然后滴落,没入衬衫的领口。他抬起手,用指节随意地蹭了一下额角的汗珠。

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干净利落。

2暗恋的痕迹林鹤宁看得入了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一刻。

直到场上哨声响起,温煦转身准备离开,她才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缩回树后,

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干,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她紧紧攥着怀里的书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直到确认他的脚步声远去,

才敢大口喘息。那淡淡的汗味混着阳光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放学后的图书馆角落,

成了林鹤宁的秘密基地。她习惯性地走向那个熟悉的位置,目光掠过书架,

最终停留在那本深蓝色笔记本原本所在的地方。那里空了。一丝失落还没来得及蔓延开,

视线下移,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另一本厚厚的数学竞赛习题集。书页间,

夹着一张熟悉的明***便利贴。她屏住呼吸,轻轻抽出那张小纸片:函数极限,

注意洛必达法则的适用条件。依旧是那刚劲有力的笔迹。没有抬头,没有署名,

只有一行冷冰冰的解题提示。可林鹤宁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阅览区只有寥寥几人,

温煦常坐的靠窗位置空着。她迅速将便利贴收进自己常用的笔记本内页,指尖拂过那行字,

仿佛还能感受到书写时留下的力量。翻开那本习题集,里面果然有清晰的解题思路和批注,

在一些关键步骤旁,还细心地画上了小小的星号。她如获至宝,立刻拿出自己的草稿纸,

对照着那些思路演算起来。晦涩的题目似乎也褪去了狰狞的外衣,变得可以接近。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椅子被拉开的声音惊动了她。

林鹤宁猛地抬头,正对上温煦看过来的目光。他手里拿着几本书,似乎刚找到位置坐下。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林鹤宁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她慌乱地低下头,

几乎要把整张脸埋进习题集里,握着笔的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轰鸣。

“那个……”温煦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林鹤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本习题集,你还需要用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像是在询问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啊?哦!不…不用了!我看完了,谢谢你!

”林鹤宁语无伦次地回答,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慌乱地将习题集推到他面前,

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打翻旁边的水杯,水在杯子里剧烈地晃荡了几下。温煦似乎微微怔了一下,

随即点点头,接过书:“不客气。”他的目光在她涨红的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便自然地移开,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尴尬从未发生。林鹤宁抓起自己的书包和笔记本,

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跑出图书馆大门,被傍晚微凉的风一吹,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退去。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笨!她懊恼地想,

刚才一定蠢透了。然而,当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看着里面那张安静的明***便利贴,

还有旁边她自己记录下的、受他启发解出的题目过程,

心底那点懊恼又被一种奇异的甜意取代了。她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

仿佛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便利贴的边角微微卷起,像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绪。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交流,但那张小小的纸片,和他平静的询问,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

漾开了一圈圈带着温度的涟漪。3重逢的悸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空气里都漂浮着尘埃落定的松弛和隐隐的焦灼。林鹤宁守着电脑,

一遍遍刷新着录取查询页面。当“南江大学法学院”几个字清晰地跳出来时,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用力捂住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胸腔里炸开,震得她手脚都有些发麻。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

温煦被保送进了南江大学最顶尖的计算机系。现在,她也考上了!虽然不在同一个学院,

但至少,他们在同一个校园了!那片他所在的天空,她终于也触手可及。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南江大学计算机学院的官网,在保送生名单里,

一遍遍确认那个熟悉的名字——温煦。指尖划过屏幕上冰冷的宋体字,

却像是触碰到了一颗滚烫的星辰。她点开地图,

表法学院的“逸夫楼”和计算机学院所在的“信息学部”之间反复丈量着那短短的一段距离,

想象着在偌大的校园里,或许某条林荫道上,某间拥挤的食堂里,她终于能离他近一点,

再近一点。不再是隔着整个篮球场,不再是只能追逐一道模糊的影子。九月的南江大学,

梧桐树冠亭亭如盖,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新割草地的清香和年轻蓬勃的气息。

林鹤宁拖着行李箱,走在熙熙攘攘的新生人流中,目光却像雷达一样,

急切地扫过每一个方向。她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在拥挤的报道点,

在洒满阳光的银杏大道,或者在某个转角……她报名了校学生会新闻部。

因为听说温煦在技术部。技术部和新闻部有时会合作,比如为大型活动搭建网站、调试设备。

这是她小心翼翼计算过的,唯一可能产生交集的路径。第一次部门联合会议,

是在一间有些闷热的阶梯教室。林鹤宁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到,挑了个后排靠边的位置,

既能看清门口进来的人,又不太引人注意。她摊开笔记本,假装认真记录着什么,

心跳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不断加速。技术部的人踩着点进来,七八个男生,

带着电脑包和各种线材。温煦走在最后面。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

身量似乎比高中时又拔高了些,肩线更显宽阔。额前的碎发随意地搭着,

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多了些沉稳。

他安静地听着技术部部长的安排,偶尔低声回应两句,目光专注地落在投影幕布上,

自始至终,没有朝新闻部这边多看一眼。会议冗长而枯燥,讨论着迎新晚会的技术支持细节。

林鹤宁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那个角落的身影上。

她看着他微微蹙眉思考的样子,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快速敲击调试参数的样子,

看着他偶尔因为技术部同伴的某个玩笑而唇角微弯的样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都像慢镜头一样在她眼前放大、定格。会议结束,人群开始散开。

技术部的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鹤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机会!她必须抓住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抱着自己的笔记本,

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温煦的方向挪过去。距离越来越近,

她甚至能看清他卫衣帽子边缘的走线。就在她离他还有几步之遥,嘴巴微张,

那句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你好,温煦同学……”即将脱口而出时“煦哥!走啊!

三食堂新开了窗口,去晚了排骨就没了!

”技术部一个嗓门洪亮的男生用力拍了拍温煦的肩膀,顺手揽住他的脖子,

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拖。温煦被拉得一个趔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顺从地跟着往外走,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林鹤宁僵在原地,那句未能出口的问候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沉沉地堵在喉咙里。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阶梯教室门口,

融入外面走廊明亮的光线里。教室里的人很快走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像个突兀的句号,

钉在空旷的寂静里。怀里的笔记本边缘硌得她手臂生疼,刚才那股灼热的勇气瞬间被抽空,

只剩下冰冷的尴尬和无边的失落。她慢慢低下头,盯着自己帆布鞋的鞋尖。原来,靠近他,

比想象中更难。每一次鼓起的勇气,都可能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轻易击碎。她默默转过身,

沿着另一条路,走向同样喧闹却与她无关的食堂。

日子在图书馆、教室、宿舍三点一线间平稳滑过。林鹤宁没有再刻意制造偶遇,

只是习惯性地在校园论坛的技术版块潜水,

偶尔能看到温煦以技术大神的身份解答一些刁钻的编程问题。

她把他那些简洁清晰的回复偷偷截图保存,存在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

像是收集着散落的星光。大三下学期,一个深秋的午后,

空气里飘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和清冷的梧桐叶气息。

林鹤宁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法学大部头,

脚步匆匆地穿过信息学部楼前那条著名的梧桐大道。金黄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

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林鹤宁?”一个清冽温和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落叶的声响。她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

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怀里的书猝不及防地往下滑,她手忙脚乱地搂紧,

几本书角还是磕碰到了膝盖,有点疼。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温煦就站在几步开外,

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薄呢外套,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怀里也抱着几本厚厚的计算机专业书,

肩上斜挎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枝叶,

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

还有一点点……也许是确认后的了然?“真的是你。”他走近一步,语气平静自然,

仿佛只是偶遇了一个普通的旧识。“刚刚在后面看着像。”林鹤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伶牙俐齿都离家出走了。她只能紧紧抱着那摞沉重的书,指尖用力到泛白,

才能勉强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只能发出一个短促而模糊的音节:“啊……嗯。”脸颊火烧火燎,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一定红得吓人。

温煦的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几本硬壳精装、一看就分量不轻的法理学著作上,

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去图书馆?”“嗯。”林鹤宁用力点头,声音依旧细弱蚊蝇,

眼神飘忽着,不敢与他对视,只敢盯着他外套上第二颗深蓝色的纽扣。“挺重的。

”他陈述着事实,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一起过去?我也去那边机房。”他微微侧身,

示意了一下图书馆的方向。“好…好的。”林鹤宁几乎是凭着本能答应下来,

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思考。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侧,

保持着大约一步的距离。金黄的落叶在他们脚下碎裂,发出持续的、单调的沙沙声。

空气里弥漫着书页的油墨味和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清冽的皂角气息,干净又遥远。

“法学院,大三?”温煦目视前方,随意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嗯。”林鹤宁再次点头,

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偷偷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的侧脸线条在秋阳下显得很柔和,

没有丝毫不耐烦。“课业压力不小吧?”他又问。“还…还好。

”林鹤宁的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风声盖过。她搜肠刮肚,想找点话题,

哪怕是问问他计算机系的课也好。可嘴巴像是被粘住了,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巨大的沉默再次笼罩下来,只剩下脚步声和落叶声。这段通往图书馆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又如此短暂。终于,图书馆那熟悉的灰白色外墙出现在眼前。温煦在台阶前停下脚步,

转头看向她:“到了。”“嗯…谢谢你。”林鹤宁如蒙大赦,飞快地丢下这句话,

抱着书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上了台阶,连头都不敢回。

直到冲进图书馆那带着消毒水味的冷气里,她才敢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懊恼和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汹涌而至,

几乎将她淹没。她刚才说了什么?

“嗯”、“嗯”、“还好”、“谢谢你”……加起来不到十个字!像个只会点头的傻瓜!

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明明期待了那么久,

明明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可是当他就站在面前,用那样平静温和的语气跟她说话时,

她所有的勇气和语言能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沮丧地低下头,看着怀里沉甸甸的书,

那点残留的、因他主动搭话而升腾起的微末甜意,也被汹涌的自我厌弃冲刷得干干净净。

4毕业的告白毕业季的南大校园,空气中弥漫着离愁别绪和栀子花的馥郁香气。宿舍楼下,

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拥抱、告别和压抑的啜泣。

林鹤宁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行李袋,

里面塞满了她大学四年积攒的书籍和生活用品。她站在宿舍楼前那棵开得正盛的栀子花树下,

白色的花瓣簌簌落下,沾了她一肩头。目光却固执地穿透人群和树影,

死死锁在计算机学院男生宿舍楼的方向。她知道温煦今天离校。她打听好了时间。

一个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宿舍楼门口。依旧是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拉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温煦和几个同班的男生一起走出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互相拍着肩膀说着什么。林鹤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一片湿滑的冷汗,

几乎握不住行李袋粗糙的提手。她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栀子花香猛地灌入胸腔,

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力量。就是现在!不能再犹豫了!四年,整整四年埋藏在心底的暗涌,

像即将冲破堤坝的洪水,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她必须给它一个出口,哪怕只是徒劳的宣泄。

趁着温煦和同伴停下脚步,似乎在讨论打车的事情,林鹤宁咬紧下唇,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那个方向挤了过去。她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小鱼,笨拙地穿过告别的人群。“温煦!

”她喊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足够响亮。温煦闻声转过头,

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意外。看到是她,那点意外化作了温和的询问:“林鹤宁?有事?

”那几个同伴也好奇地看了过来。林鹤宁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看他同伴探究的目光,只是低着头,

动作飞快地从自己背包外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淡蓝色信封。

信封被她用力捏得有些发皱。“这个…这个给你!”她几乎是硬塞进温煦手里,

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凉,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时,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祝你…前程似锦!

”她语无伦次地丢下这句干巴巴的祝福,然后猛地转身,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头也不回地拖着沉重的行李袋,几乎是跑着逃离了现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几乎要破膛而出,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不敢回头,不敢去想他此刻的表情。

温煦拿着那个突然被塞进手里的、微皱的淡蓝色信封,有些错愕地看着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

女孩跑得很快,沉重的行李袋在身后磕磕绊绊,

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宿舍楼拐角葱茏的绿意里。信封的分量不轻,捏在手里有点厚度。

“哟,煦哥!情书啊?”旁边的室友张鹏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作势要去抢,“快看看,

咱们法学院的高岭之花写了啥?啧啧,藏得够深啊!

”温煦下意识地把拿着信封的手往后一缩,避开了张鹏的爪子,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别闹。”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林鹤宁消失的方向,

眼神里带着一丝未散的困惑。“行行行,不闹。”张鹏笑嘻嘻地收回手,

转而拍了拍温煦的肩膀,“不过煦哥,赶紧处理啊,咱们还得去快递点呢,

别忘了你捐给山区小学那几大箱书,快递小哥一会儿该催了。

”他指了指宿舍楼门口旁边堆着的几个捆扎得结结实实的、塞满了书籍的大纸箱,“喏,

书都在这了,就等叫车拉走了。”温煦“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几个沉重的书箱,

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淡蓝色信封。犹豫只是一瞬,

他顺手将信封夹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本准备捐掉的《编译原理》里。

那本厚厚的教材封面硬挺,正好能夹住信封。

他随手将书放进了脚边一个敞着口的、即将封箱的纸箱最上层。动作很随意,

仿佛只是暂时找个地方安置一下。“行了,叫车吧。”温煦直起身,不再看那纸箱。

张鹏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温煦的目光却再次投向林鹤宁消失的那个拐角,那里空荡荡的,

只有阳光穿过树叶投下的斑驳光影。

女孩仓促塞信时那涨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信封?他摇了摇头,

大概是什么重要的资料或者告别卡片吧。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弯腰,

拿起封箱胶带,开始仔细地封上那个装满书籍的纸箱。淡蓝色的信封,

静静地躺在《编译原理》硬质的封面下,被随后堆叠上去的书籍彻底掩埋。

5七年的等待七年的时光,足以让一座城市的天际线彻底改头换面。

玻璃幕墙切割着南江市湛蓝的天空,反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市中心最高端的写字楼顶层,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正在会议室里激烈交锋。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可鉴人,

倒映着上方冷色调的灯光和几张紧绷的面孔。空气凝重得如同冻结的冰湖。

林鹤宁站在被告方席位前,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形挺拔,

气质干练而冷冽。她微微倾身,双手撑在光洁的桌面上,目光锐利如刀锋,

正对着投影幕布上一份关键的技术协议条款进行条分缕析的质询,声音清晰、冷静,

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力量。“……综上,原告方所主张的源代码归属权存在明显瑕疵。

根据我方掌握的证据链显示,该核心模块的开发早于双方合作协议签署日期,

且完全由我方工程师独立完成。贵方提出的侵权指控,缺乏事实和法律基础。”她语速平稳,

逻辑缜密,每一个字都像精确计算过的砝码,稳稳落下。她的目光扫过对面原告席。

那里坐着几个人,核心位置上的男人一直微垂着眼,似乎在专注地审阅着面前的文件,

并未抬头。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炭灰色西装,身形比记忆中更加挺拔沉稳,

侧脸的线条褪去了少年的柔和,多了几分冷峻的棱角,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七年时光的雕刻刀,将他打磨得愈发深邃而难以捉摸。温煦,恒远科技年轻的掌舵人,

此次专利侵权案的核心原告。这个认知,

在三天前第一次拿到对方律师函副本、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

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鹤宁心上。

震惊、荒谬、还有一丝早已被时间掩埋却猝然翻涌上来的尖锐刺痛,瞬间攫住了她。

她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强迫自己将那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重新披挂上属于“林律师”的坚硬铠甲。此刻,她看着他。他似乎对她的质询无动于衷,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黑色的钢笔,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林鹤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最后一点陈述完成:“……因此,

恳请仲裁庭驳回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她话音刚落,坐回自己的位置。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法官的目光投向原告席:“原告方,针对被告律师的质询,是否需要补充陈述?

”温煦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沉静而锐利,越过宽大的会议桌,

没有丝毫犹豫地、精准地落在了林鹤宁的脸上。那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

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瞬间锁定了她。林鹤宁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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