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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夏川音鸣那晚用狂暴的电吉他音浪撕裂黑暗,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米花町的夏天带着黏腻的湿气,连带着她心底那份因音乐爆火而滋生的微妙暖意,也似乎被蒸腾得只剩下烦躁和无所适从。

“S.O.N”的热度持续发酵,她的匿名后台每天都被海啸般的信息淹没。虽然她依旧冷酷地一键删除所有采访请求,但那份无形的、来自整个世界的“注视感”,像一层看不见的蛛网,缠绕得她喘不过气。即使躲在她的堡垒里,隔绝了外界,那种被聚焦的感觉也挥之不去。她对音乐,这个曾经唯一的救赎出口,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情绪——既依赖它宣泄,又恐惧它带来的“被看见”。

这种憋闷感在某个午后达到了顶峰。她烦躁地合上刚画废的第三张“清心符”(它本该让她冷静,结果画完她更烦了),符纸上歪扭的朱砂线条仿佛在嘲笑她。房间里灯火通明,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也隔绝了生机。她需要……透透气。哪怕只是在她堡垒的“外墙”附近。

强大的社恐本能和渴望逃离窒息感的冲动激烈交战。最终,后者以微弱的优势胜出。她几乎是带着赴死般的决心,重新套上那身“盔甲”: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即便在夏天),压到遮住眉骨的棒球帽,纯白单向眼镜,以及——一个崭新的、能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口罩。

目标:附近的社区小公园。时间:阳光最烈的下午三点。理由:这个时间人最少。

她像个潜入敌营的特工,贴着墙根,以最快的速度“飘”到了公园。找了个最偏僻、被树荫笼罩的长椅坐下。很好,视野内只有几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和两个在沙坑里玩得忘我的小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贪婪地呼***带着青草和阳光味道的空气。虽然隔着口罩和眼镜,但能离开那个封闭的空间,感受一下外部世界的“流动”,对她来说已是巨大的冒险。

坐了一会儿,被空调房***感官似乎苏醒了一些。公园对面,一家新开的、看起来颇为高档的百货商场橱窗里,一条挂在高处的白色连衣裙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线。

那是一条设计极其简约的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纯粹的、柔软的白色棉质面料,剪裁流畅,裙摆处带着一点点不规则的弧度。它就那么安静地挂着,在明亮的橱窗灯光下,散发着一种纯净、轻盈又带着点疏离感的美。

夏川音鸣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的衣柜里,其实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裙子。蕾丝的、雪纺的、印花的、长款的、短款的……大多是系统礼包里那些“杂物”中的一部分,风格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崭新且从未上过身。她喜欢它们在自己房间里静静悬挂的样子,那是她内心某个角落对“美”和“女性化”的隐秘向往。但穿上它们,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光是想想就让她手脚冰凉,社恐警报瞬间拉满。

然而此刻,这条素净的白裙,却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她厚重的“盔甲”,精准地击中了她内心那个渴望挣脱束缚、却又胆怯无比的少女。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任性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想拥有它。不是穿出去,只是……拥有它。把它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在只有自己的时候,也许……也许可以试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社恐的阻力在“只是去买,马上回家”的自我催眠下,似乎暂时退让了。

她站起身,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家百货商场走去。每一步都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悲壮。

商场里冷气开得很足,明亮的光线和熙攘的人流瞬间让她头皮发麻。她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像一颗黑色的水滴,努力融入人流又试图避开所有人。她直奔三楼的***区,目标明确地找到了那家店。

“请……请帮我把橱窗里那条白色连衣裙包起来,S号。”她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只想立刻完成交易逃离这里。

店员是个笑容甜美的年轻女孩,刚想热情介绍,就被她这速战速决的态度弄得一愣,但还是保持着职业微笑:“好的先生……呃,小姐?请稍等。”店员显然也被她雌雄莫辨的装扮迷惑了。

夏川音鸣根本没在意称呼,紧张地盯着店员去取裙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卫衣下摆。就在这时——

“啊——!!!”一声凄厉尖锐、饱含恐惧的惨叫,猛地从商场另一端、靠近安全通道的某个奢侈品珠宝专柜方向传来!

人群瞬间骚动!惊呼声、奔跑声、东西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夏川音鸣浑身一僵,粉蓝色的眼眸在镜片后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柯南世界的经典戏码!她怎么忘了?!

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人群已经混乱地朝着尖叫的反方向涌来,也挡住了她的去路。几名穿着制服的商场保安和闻讯赶来的巡警迅速控制现场,粗暴地封锁了珠宝专柜附近的区域,包括她所在的***区出口。

“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乱动!”一个警察拿着扩音器大喊。

夏川音鸣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被挤到了靠近珠宝专柜的封锁线边缘。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死者是一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性,倒在珠宝柜台里面,胸口插着一把看起来像是拆信刀的东西,深色的西装外套被洇湿了一***。一个昂贵的钻石项链盒子掉落在旁边,盖子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很快,初步调查结果出来:死者是这家珠宝专柜的经理。案发时间很短,珠宝柜台的内部监控恰好“临时故障”。最重要的线索是,死者死前似乎紧紧抓着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片,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个字母:“S”。

封锁区域内,除了惊慌失措的店员和顾客,被重点“关注”的有三个人——经典的“三选一”:

1. 愤怒的供应商(男):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怒容的中年男人,声称死者拖欠了他一大笔货款,刚刚还在柜台前和死者激烈争吵,被保***开过。他情绪激动,大声嚷嚷着“他活该”。

2. 实习店员(女):一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年轻女孩,眼圈通红,她是案发时离死者最近的人。她声称自己去后面库房拿货,回来就发现经理倒下了。但她无法提供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3. 夏川音鸣(???):一身可疑的黑色装扮,戴着帽子、口罩和奇怪的纯白眼镜,低着头,身体明显在微微发抖。更重要的是,有店员模糊地指认,在案发前不久,曾看到这个“可疑人物”在珠宝柜台附近“徘徊”,而且……死者手中那张写着“S”的纸片,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那位戴白眼镜的先生/小姐,请配合一下,我们需要询问情况。”一个面容严肃的警察走到她面前。

夏川音鸣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强迫自己冷静,快速分析:**警校五人组!**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降谷零、诸伏景光、伊达航!他们现在应该正在警校受训吧?但米花町的警察效率很高,还有可能遇到其他侦探……有这些高智商的人在,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自己这个无辜者根本不用慌,配合一下就好。她只要安静地站着,等他们找出真凶就行。

这么一想,她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放松了一点。对,放松,越紧张越可疑。她甚至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姓名?”警察拿出记录本。

“夏……夏川音鸣。”声音依旧闷闷的,但努力平稳。

“和死者认识吗?”

“不认识。”摇头。

“案发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在那边***店,买裙子。”她指了指方向。

警察看了一眼她全身的黑色中性打扮,又看了看她指的***店,眼神里的怀疑明显加深了:“买裙子?请具体描述一下你购买的过程和时间。”

夏川音鸣努力回忆,但紧张让她的大脑有些空白,描述得磕磕绊绊。她这副“努力装作镇定但明显底气不足”的样子,在警察和围观群众眼中,简直像极了“做贼心虚”在编造谎言。

“另外,”警察的声音更严厉了,“为了便于调查和排除嫌疑,请你暂时取下帽子、口罩和眼镜,我们需要确认你的样貌特征。”

轰——!

夏川音鸣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摘掉?!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她的脸?!暴露她那双该死的、会引来无数探究目光的粉蓝色眼睛?!

社恐的深海巨兽瞬间挣脱了所有理智的锁链!灭顶的恐惧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审视、怀疑、好奇……像针一样刺穿着她的皮肤。

“我……我……”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死死地抓住帽檐和口罩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后缩,仿佛面前是万丈深渊。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要炸开一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卫衣。

她这副如临大敌、极度抗拒、恐惧到几乎要晕厥的模样,让现场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警察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也大了起来。

“反应这么大……肯定有问题!”

“就是啊,正常人谁会这样?”

“你看她抖的……不是心虚是什么?”

“那个‘S’……说不定就是指她!”

原本因为“有高智商侦探/警察在场所以不用怕”而勉强维持的放松假象彻底崩溃。她越是想控制,身体就抖得越厉害,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外人看来,这简直是最直接的“嫌疑加深”!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

夏川音鸣被这气势吓得猛地一哆嗦,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幸好被眼镜挡住)。完了……她绝望地想。她甚至能感觉到死者灵魂的气息就在附近,似乎带着怨念和未解的谜题在徘徊(阴阳眼被动感应到了强烈的死亡气息)。她口袋里的符箓中,有一张“显影符”或许能短暂回溯残留的影像,或者一张“真言符”也许能让凶手自白……但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抖得连一张轻飘飘的符纸都捏不住。恐惧像最坚固的牢笼,将她所有的能力都死死锁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个略显低沉却带着强大穿透力的年轻男声插了进来,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喂,这位警官,先别急着逼供啊。我看这位……‘白眼镜’小哥,紧张得都快站不住了,不像是装的。与其在这里吓唬他,不如先看看这个?”

人群分开,几个穿着便服、气质却迥异常人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为首说话的那个,顶着一头桀骜不驯的黑色卷毛,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墨镜,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地扫过现场。他手里捏着一个很小的、亮晶晶的东西。

松田阵平!

跟在他身后的,是笑容亲和却眼神精明的萩原研二,面容冷峻、观察力惊人的降谷零,温和中带着警惕的诸伏景光,以及沉稳可靠的伊达航。

警校五人组,在休假期间逛街,恰好撞上了这起案件!

松田的目光在夏川音鸣剧烈颤抖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瞬,墨镜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反应……太真实了,不像是罪犯面对质询的紧张,更像是……某种病态的恐惧?他随即转向警察,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一枚极其细小的、几乎被忽略的碎钻。

“这是在死者西装外套后领内侧发现的,卡在缝线里。看光泽和切面,和那条丢失的项链上的配钻应该同源。凶手在行凶后慌乱中扯断项链时,不小心崩落的。”松田的语速很快,逻辑清晰,“而且,死者手里那张写着‘S’的纸片,边缘有撕裂的痕迹。我们刚才在那边垃圾桶里找到了被撕掉的另一半,”他指向那个实习店员,“上面写的是‘Lydia’,这位实习店员的名字对吧?死者想写的,大概是‘Lydia stole’(莉迪亚偷了)的开头字母‘L’,但因为被袭击,只来得及写下一笔就变成了‘S’的样子。他真正想指认的,是这位趁乱藏起项链的莉迪亚小姐。”

实习店员莉迪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补充:“至于动机嘛……这位经理似乎有骚扰实习店员的‘爱好’,莉迪亚小姐不堪其扰,又发现了他监守自盗准备卷款潜逃的证据,包括这条打算私吞的昂贵项链。情急之下,才动了手,对吗?你手上的抓痕,还有袖口残留的微量血渍和死者皮肤组织,可瞒不过鉴识课哦。”

在五人组抽丝剥茧的推理和确凿的证据链面前,真凶莉迪亚崩溃地瘫倒在地,供认不讳。

案件告破。

封锁解除。人群散去。夏川音鸣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着没有滑倒。社恐的余波仍在体内肆虐,让她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警察略带歉意地对她点点头,没再要求她摘掉伪装。危机解除,但刚才那灭顶的恐惧感,以及被所有人怀疑审视的感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松田阵平在离开前,若有所思地又瞥了一眼那个依旧缩在墙角、努力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白眼镜”。刚才那副恐惧到极点的样子,还有现在这种恨不得融进墙里的状态……真是奇怪又矛盾的家伙。他注意到对方卫衣宽大袖口下露出的、纤细得过分的手腕,还在微微颤抖。

“走了,阵平酱!”萩原研二搭上他的肩膀。

松田收回目光,双手插兜,跟上了伙伴们。只是心里,对那个神秘的“白眼镜”,留下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疑惑。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夏川音鸣才像虚脱一样,缓缓滑坐到地上。她紧紧抱着装着那条白裙子的纸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她没有买成裙子后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自我厌恶。为什么……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她引以为傲的能力,她的冷静,全都败给了这可笑的、无法控制的恐惧?

她看着纸袋里那抹纯净的白色,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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